方菊英是本地人,知道这一带向来是附近老人们活动消闲的场所,这凉亭正好供他们歇脚。不过她自发家以后,就很少往这里来走动,纵然经过也是车行匆匆,没怎么停下来过,因此也不太了解了。
此时见凉亭里摆了一个粥摊,里面人都坐得满满地,有坐不下的还坐到外面的石阶上来来,甚至还有人在外面排队,排成了一条长龙。
方菊英疑惑道:“这里粥摊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啊?”
晓岚拉了一下她,指了指一个地方道:“妈,你看——”
却是那凉亭上挂着一个红布幔,上面写着明显的四个字:“免费喝粥。”
方菊英走过一看,却见凉亭内七八个老人正在忙碌着,有的打粥,有的分茶,有的洗碗。人流在不停地流动着,不时有刚吃完的人拿着空碗自己洗了放在碗架上,还有人拿着空碗来继续等着添粥,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一时轮候不到的人则安静地在外面排队。但见坐在里面的多半是老人,坐在外面的青壮年可明显见衣着落魄。两张长桌上摆满了粥碗,另一张小桌上则摆着二十几个碟子,里面放着酱瓜、咸菜、腐乳、油条等下粥的小菜,供人自由取用。
方菊英默然走过去,一个六十多岁穿着蓝棉袄的大妈见了她们进来,百忙中还道:“大姐,请后面排队,很快就能轮到。”
正好一桶粥刚刚勺完,几个老人停下手来,一起去搬新一只粥桶上来。方菊英站在一边,顺手就开始麻利地整理桌上的粥碗,把已经勺完的粥碗摆放到外面,再把已经洗好用开水烫过的空碗摆上去。晓岚站在一边,一时不知道如何插手才好,转头见煤炉上烧的水开了,连忙过去提了开水倒进热水瓶里。
立刻就有一位老大爷赶上来连说谢谢,方菊英却不停手,一边帮着摆碗一边问:“大姐,您这粥摊是什么时候摆的啊?”
刚才那蓝棉袄的大妈也是同时手里不停,一边大声道:“您是问今年什么时候摆的还是哪一年啊?”
方菊英也大声道:“我是问哪一年,怎么想到摆这个免费的粥摊?”
蓝棉袄大妈说:“哦,这里本来是年年夏天摆着送伏茶的,去年我们几个退休工人,说到很多外地人,特别是在街上拣废品卖或者讨饭的一些人,冬天天气这么冷,冻得瑟瑟发抖,有人还讨不上一口饭,有些人拣些垃圾箱里的饼干面包来吃,很不卫生。我们至少还有口饭吃,大冷天帮着让他们吃口干净热乎的粥吧!还有山上晨练的老人,有些赶着上班来不及吃饭的人,喝口热粥也行。”
方菊英大声说:“你们真是好心人啊!”
蓝棉袄大妈也大声说:“世上总是好心人多啊,去年我们几个人凑了点钱,本来想着钱用完了就算了,尽尽心。没想到大家都来帮着捐钱,只要还有一分钱,我们就继续烧粥呗!”
如此边说边干,一直到了上午九点多,人潮才渐渐散去,方菊英和江晓岚帮着众老人们收拾桌椅时,看到一张凳子上放着一只大红的捐款箱,方菊英悄悄地打开手袋,拿出一叠人民币塞进大红的捐款箱中。眼见大伙儿忙着将空粥桶、碗筷、桌椅搬上两辆三轮车,方菊英说了一声:“大姐,我们先走了。”
“大妹子,等一下。”蓝棉袄大妈却拉住了方菊英,一脸严肃地说。
方菊英愣了一下,问:“叶大姐,怎么了?”方才两人聊了半天,对方已经很爽快把自己的全部情况哗啦啦地如数倒出,知道蓝棉袄大妈姓叶,是一个企业退休工人,因为近年来厂子不景气,退休工资拿到不过三百多元等等。
叶大妈忽然变出一本不知道原来放在何处,显得甚旧的小学生作业本,还有一支圆珠笔,指了指凉亭边的一堵墙,道:“每个捐款的人,都要留下名字和捐款数,我们好入账。”
方菊英举目看去,只见墙上一张大红纸,上面写满了字,抬头是“1999年1月份夕阳红亭捐款及支出清单”,第一行是上月余额多少元,然后就是本月捐款收入,下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比如张三捐款二十元,李四捐款十五元等,多至一二百,少至五元,均登录了名字在上面,最后一行是五元以下共计几人多少钱。然后是支出项,用去买米多少钱,买菜多少等细细的开支,都是一眼可见的必备实物购买支出,甚至买菜钱还细到买盐多少买油多少买咸菜多少元等,却没有一项是交通费劳务费,最后还有余额数转入下月,收入开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方菊英回到家里,安静了一整天,若有所思。吃晚饭的时候,她忽然对晓岚说:“晓岚,你明天早上开车送我去今天那个老人亭吧,叶大姐她们每天上午六点钟就开始摆摊了!”
晓岚微笑应下:“好的,妈,我明早开车送您过去。”这边却不动声色地踢了张羽纶一脚。
张羽纶正事不关已地切自己的牛排,忽然被踢了一脚,想了一想会意过来就笑道:“妈,可得说好了,您是叫晓岚送一天还是天天送,要是天天送的话,还是安排彪叔吧!”
方菊英不以为然地说:“太早了,阿彪只是替我们打工,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老麻烦他不好意思,你们年轻人天天睡懒觉做什么,早点起来上山锻练身体也好!”
一边的张富成听不下去了,放下酒杯道:“老太婆脑子勿清爽,年轻人睡得都晚,你要人家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勿想抱孙子了?你晓得体谅阿彪有自己的生活,怎么不晓得体应谅儿子儿媳也有自己的生活呢?要不然再给你调个开早班的司机,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