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来往的信件都是葛万群在倾述,宁秋徐在倾听和开解。后来葛万群发现,秋徐姐姐也开始说起自己的生活。
只言片语中,她得知秋徐姐姐在南甫工业大学念书。她还得知,秋徐姐姐家里是做生意的,比城里的大多数家庭都富裕——这样才能帮助他们这些贫困山区的孩子。可是秋徐姐姐的父母出了意外,已经过世,秋徐姐姐所承受的伤痛,对小小年纪的她来说,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可她还是尽力安慰秋徐姐姐,在信里说:姐姐,我好想早些长大,早些考上大学,那样我就可以去城里陪你了。我这次又考了第一名,我跟老师打听过了,他说我可以跳级,我打算先跳一级,上初中后再跳一级,我可以提前两年去陪你。
秋徐姐姐在回信里叮嘱她,学习要循序渐进,跳级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秋徐姐姐还安抚她:我有人陪伴,她很好,不要担心。
葛万群很想知道,这个“她”是谁,也是秋徐姐姐资助的学生吗?因为考上了大学,所以能够陪伴秋徐姐姐?
她头一次觉得,成长是一件特别慢的事,她还没有上初中,长大遥遥无期。她很羡慕那个陪伴秋徐姐姐的“她”,无数次想象那人的模样,然后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担心自己不够乖巧可爱。
在往后的通信中,她每次都会问到“她”,秋徐姐姐终于在信里写了“她”的名字——海郡。
秋徐姐姐说,海郡是她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女孩,老家在农村,没有念过多少书,现在一边在城里打拼,一边自学英文和经管,是个很聪明很有追求的女孩。
葛万群渐渐发现,秋徐姐姐在信里提到海郡的篇幅在增多,讲海郡的好,讲她们在一起聊天时的快乐,还说父母去世之后,她内心一直很孤独,海郡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束缤纷的光。
“我又活了过来,人生能够遇到一位知己,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葛万群将这句话读了很多遍,每读一遍,就失落一分。她的秋徐姐姐感到幸福,她却只感到难过。她有些嫉妒海郡——即便她连海郡姓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六年级时,秋徐姐姐寄来的信少了。葛万群收到的最后一封信里,秋徐姐姐说,自己要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葛万群很想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但直到她升入初中,都没有再收到秋徐姐姐的信。
她终于还是跳了级,因为她太想赶快考上大学了。高考那年,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南甫工业大学,然而南甫工业大学虽然是南甫市最好的高校,放在全国却并不出众,她的成绩能够上更好的大学。
她的老师私下修改了她的志愿,录取通知书下来时,她才知道自己被首都的名校录取。
即将成年的女孩,比小时候多了一分理智,少了一分浪漫。她没有怪老师,平静地收拾好行囊,离开从未离开过的家乡。她想,老师的决定或许比她的决定更加正确,她应该在出人头地之后,再出现在秋徐姐姐面前,她会比那个海郡更优秀,她才是秋徐姐姐的骄傲。
大学毕业后,葛万群在首都工作了三年,前途无量之时,得知遥远的南甫市有一个正在走上坡路的海郡集团。
海郡。
她忘不掉这个名字。
辞掉工作,葛万群来到南甫市,以为能够通过海郡集团联系到宁秋徐,却发现她的秋徐姐姐仿佛人间蒸发。
她开始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在当年联系中断时,宁秋徐就出了什么事,而她抱着幼稚而美好的希望,从来没有往不幸的方向想过。
她待在南甫市,暗中调查海郡集团,得知这个渐渐庞大的集团前身是个险些倒闭的皮具厂,被梁海郡一步一步拉扯起来。
她不知道梁海郡是不是宁秋徐信里说的海郡,海郡这个名字并不特殊,南甫市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名叫海郡。
可直觉告诉她,梁海郡就是她在信里认识的海郡。
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应聘进入海郡集团。她的学历、从业经历都是加分项,几年时间,她就成为了梁海郡管理团队的一员。
这几年里,她仍是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宁秋徐的信息,而越是靠近梁海郡,她就越是发现,这个“铁娘子”身上有说不清的秘密——梁海郡当年将皮具厂扯出泥潭时,得到了一笔解燃眉之急的资金,但这笔资金却来路不明;梁海郡在创业的关键阶段怀孕生子,这完全不符合梁海郡的性格特征,而且整个海郡集团,没有一个人知道让梁海郡怀孕的人是谁,据说在即将生产之前,梁海郡还在奋力工作。
她觉得,梁海郡是个为了事业不择手段的女人。家庭和亲人对梁海郡来说并不重要,梁海郡唯一的儿子梁一军在缺少母爱的环境中长大,和梁海郡并不亲。
梁一军被绑架之后,葛万群被梁海郡派去当了几个月的“保姆”。梁一军不像是在豪门中长大的孩子,他有礼貌,对任何人都很客气,却从不将自己的内心剖白出来。葛万群和他熟悉起来之后,他才跟葛万群透露过一句——觉得自己并不是梁海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