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很多城市的游乐场一样,快乐园修建在城市边缘地带,附近有派出所。然而派出所的警力不够控制现场,惊恐万状的游客彼此拥挤,争先恐后地想从水上乐园离开,甚至发生了踩踏事故,多人被踩伤。分局和市局警察赶来时,情况已经有些失控。
花崇往后翻页。
半截女尸被带到分局做尸检和DNA检验,发现其头部曾经遭受钝器重击,颅骨严重骨折,上半身有少量殴打造成的陈旧伤,腰部被砍刀连砍十数下,没有生活反应,可见是死后被分尸。
尸体被分解之后,各项数值会发生改变,不容易判断死亡时间。而半截女尸又被塞在水上乐园的雕塑中,这进一步增加了推断死亡时间的困难。法医从角膜情况、腐烂情况大致认为,其死亡时间是在3天前。
而DNA和指纹均未能确定被害人的身份。
当地刑警查看了快乐园及周边的所有监控,未发现可疑人物。由于将尸体封入雕塑并非普通人能够做到,警方重点排查了水上乐园的工作人员,至今一无所获。
由于目击者众多,且警方迟迟未能破案,半截女尸案在凤兰市越传越邪乎,渐渐有人将方龙岛过去的恶俗传过来,有理有据地分析整个案子,认为是有人想制造半截神,为自己实现心愿。
鬼神之说向来有市场。很快,这一说法得到越来越多凤兰市民的认同。旻前县和方龙岛入秋之后非常萧条,却因为半截女尸案,没有彻底萧条下去。
花崇越看,眉心拧得越紧,“这案子按理说不会两个月都无法侦破。”
沈寻问:“你有什么想法?”
“凶手作案很可能的确是与半截神有关,要么是利用半截神的知名度,来一个哗众取宠,要么是像市民们说的那样,迷信半截神。总之,他这行为很有仪式感。”花崇道:“而且他选择快乐园,说明他很享受那种备受瞩目的感觉。他是个乐于冒险的人。这种人更加容易留下破绽。况且快乐园里监控密集,他带着半具尸体,怎么可能没有被任何一个摄像头捕捉到?”
“但事实就是,他确实没有被摄像头捕捉到。”沈寻说:“文件夹里有一段监控,凤兰发来的。你点开看一下。”
花崇点了点鼠标。
出现在画面上的正是狮身人面像,画质不太清晰,时间是8月25号凌晨。
花崇惊讶道:“监控对着雕塑?”
“对,这就是这个案子最离奇的地方。”沈寻说:“狮身人面像并不是监控的盲区,它就在摄像头的‘眼皮’底下,但凶手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放进去。”
花崇马上说:“不可能,所有和鬼怪有关的案子,最后侦查下来,都会发现是人搞的鬼。如果什么都没有拍到,那就是视频被处理过。”
沈寻说:“但当地警方没有查出视频被动过手脚。”
花崇吸了口气,往后靠了靠,片刻道:“视频先放一下,被害人的身份花了两个月还是不能确定吗?”
“常规的手段当地应该都用过了。”沈寻说:“很明显被害人不在凤兰市的失踪人口里,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独自生活,没有家人朋友,二是她是从外地被凶手带到凤兰市。”
花崇想了想,“凤兰那边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是想自己侦查。”沈寻耸了下肩,“各地习俗不一样,对咱们特别行动队的感情也不一样,有的一出现难度较大的案子,就恨不得马上报到我们这儿来,有的到实在侦破不了的地步,才不得不上报。凤兰市吧,就属于后者。”
特别行动队倒是有强行干涉的权力,但沈寻轻易不用。花崇作为洛城的刑侦队长,倒也清楚其中的规矩。
哪个地方刑警不希望靠自己的本事侦破命案呢,靠着上头找到凶手,感情上总感觉差了那么点儿意思,而且对很多小地方的刑警来说,特别行动队的支援就像一把双刃剑,也像一种毒品,一旦尝试,就会上瘾,下次出现本可以靠自己解决的案子,心理上有了依赖,也要请特别行动队来处理,这从长远上来说,不利于地方警队的发展。
当然也有截然不同的例子——有的警察,尤其是年轻警察在见识到特别行动队的办案水平后,会爆发出强烈的想要追赶的欲望,从而挑起大梁,变得越来越优秀。
但到底是产生心理依赖,还是鞭策自己往前冲,这因人而异,谁都说不好。所以特别行动队在选择案件时会非常慎重。
花崇并没有接手这个案子,离开沈寻的办公室后回到刑侦一组,本以为柳至秦已经在那儿等自己回家了,却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
柳至秦还在信息战小组。
“银河”的影像出现在四面显示屏上,这个穷凶极恶的男人处在警方24小时无盲区的监控下,无法搞出任何小动作。普通人置身于狭窄的监控区,时间一长,精神就会出现问题,开始焦虑、烦躁,伴随有尿频、心跳过速等心理上的反应。但“银河”被关了数月,身体和精神毫无变化,从容地进食、入睡,仿佛将监控区当做了他自己的卧室。
反倒是前几日通过摄像头与“银河”对视过的信息战小组成员,有的出现了紧张、不安等情绪。
“你和花队想的没错,‘银河’可能的确是想威慑我们。”程久城说:“好在这种心理战我们还能应付。我比较担心的是,其实我们并没有将‘银河’一网打尽。”
柳至秦眉骨一压,“还有漏网之鱼?”
程久城叹了口气,“难免的。特警那边已经尽了全力,我们信息战小组也全力配合,目前的情况看,‘银河’的信息似乎被我们全部掌握了。但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漏了什么。你看‘银河’现在吃得好睡得香,他是已经自暴自弃顺其自然了吗?还是他还留有后手?”
柳至秦点起一支烟,扭头看向显示屏,眼睑轻轻一沉。
“银河”又在看摄像头,和上次一样,唇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与他对视。
“银河”的瞳孔是琥珀色,迎着光的时候看上去特别浅,像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湖泊。这样的眼睛容易令人想到干净、纯粹、善良,可长在“银河”胸膛里的,却是一颗极其肮脏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