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厅里,周青霖定定看了容离好一阵,瞪得眼都酸了才转上一转,半晌落寞地别开眼,缓缓长吁了一口气,合起了双目道:“终是太久未见了,我乍一眼竟以为你就是她。”
容离抿着唇思索了许久,想着要如何开口才不至于太唐突,她自出生便未见过丹璇,丹璇也将心底事讳莫如深,按理来说,她怎么也不该知道周青霖才是。
周青霖半晌没能说得出话,双目紧闭着,手扶至额前,胸膛起伏,好似很难接受。
单栋和林鹊也未开口,就这么静静坐着,面上忧虑难掩。
容离站在门前,背着光,神色淡淡,好似置之事外。她身子单薄,又孤零零的,那风吹即倒的模样当真令人心疼,犹像飞絮,像云雾,像世外飞仙。
华夙抱臂静站,并未调侃揶揄,只悄悄常容离睨去一眼,琢磨起这丫头的神色。
容离忽地开口:“我听闻府上来了客,又听说是位姓周的大人,便径自来了,还盼周大人和姥爷姥姥见谅。”
单栋见她甚是拘谨,这才招手,“来这儿坐。”
容离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侧,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袖口,“说来可惜,娘亲生我时便归了西,我未能见她一面,故而并非是在她口中听说周大人的名姓。”
周青霖睁开眼,双目通红,那么个英姿勃勃的大老爷们,竟像是要哭一般,“我曾差人传信到祁安,但不知那信有未到她手上,其间也曾收到她的来信,信中一切安好,可纸张有些皱,看似是沾过水,现下一想,也不知滴落在上边的……是水,还是泪。”
当时在容府时,容离走得急,未来得及问那老管家,丹璇可还有留下什么遗物,亦或是府上可还有未交到她手上的信,信约莫是有过的,只是有未被丢弃烧毁,便无从得知了。
容离垂着眼,余光悄悄将单栋和林鹊打量,她不敢说丹璇在祁安过得有多么不好,就怕单栋和林鹊会被气着,如此年岁,这若是气火攻心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寻思着道:“我在府上见过一些未来得及传出去的信,一些是写给姥爷姥姥的,还有一些是写给旁人的,其中有周大人的名字,可惜出府时未记得带上。”
“也算是有理有据了。”华夙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竟未揶揄,很是稀奇。
容离又道:“是我爹不许她往外传信,也不容她出府,她身子不好,许是怕旁人将她惊扰,就连府上来了客……”
她话音一顿,朝周青霖望去,“也不容她多看一眼。”
这么一听,怎么也不像是关怀,反倒像是幽禁。
周青霖唇一张,如鲠在喉。
林鹊面色骤变,气息顿急,想来若是说得再严重一些,就要昏过去了,“先前怎不见你提及此事?”
容离小声道:“我怕姥姥和姥爷会被气着。”
单栋横眉冷竖,“容长亭他、他怎敢如此?”
容离接着道:“娘亲在信中说,先前在皇城时,她身不由己,未来得及再见周大人一面。她心有歉仄,后来常盼能再见上周大人一面,亲口将这不能如约的缘由说清道明。”
周青霖双目本就通红,听罢,眼里流出一行泪,眼直直瞪着某一处,目光俨然涣散,“她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这四字,如长枪般往林鹊心口猛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蓦地朝容离的手抓去,“单家当年落至那地步,我和你姥爷在皇城已是寸步难行,当时恰好容家那后生说能助单家一臂之力,我们才问了丹璇要不要同他去,丹璇……”
她磕磕巴巴道:“我忘了丹璇她……向来懂事,又怎会回绝,我和你姥爷便允了这门亲事,将、将她嫁去了祁安。”
周青霖半晌没能说得出话。
单栋也沉默了。
容离抬起眼,眸光悄悄落至在场这几人身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裙角,慢声道:“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离儿尽管开口。”林鹊道。
容离斟酌着道:“我从容府的老管家口中听说,单家当年落至那地步,和容长亭脱不开干系,他特地害单家丢了货,好将单家拉入泥潭,就为了寻个借口,将……我娘要走。”
这话一出,不光单栋和林鹊,就连周青霖也怔了神。
单栋哑声道:“此话当真?”
容离摇头,小声说:“是老管家同我说的,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我亦不知晓。”
单栋捏紧了手边的茶盏,手背上青筋虬起,本是想把这茶盏掷出去的,刚抬手,手便被林鹊握住了。他身子一晃,当是气得头昏脑涨的,已有些坐不稳了。
容离压低了声,“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林鹊焦急地握着单栋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背,就怕他忽然按捺不住,冲着容离就发起大火来,一边对容离道:“你且先回去歇着,这事儿,我、我同你姥爷……还得再想想。”
容离颔首,当即站起了身,“那我便先回了。”
周青霖看着她迈出了门槛,长长叹了一声,“当时,若我硬将她留下,她也不必在祁安过得那般委屈。”
“当年丢了货物一事确实蹊跷,还未查明白,单家在皇城的地位已是一落千丈,后来,再想彻查此事,可谓是难上加难。”单栋哑声道:“如今想想确实可疑,不曾想竟是容长亭从中作梗,当年他年纪轻轻,又彬彬有礼,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容家现下落到这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了。”林鹊轻抚单栋的手,目光半寸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