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穿着龙虎军服的人。
这人不同军中将士一道庆贺,反而自己孤身坐在一块地方偏僻的巨石上,手中抓着个破烂酒囊对月独饮,看起来颇为怪异。
云清澜走近细细一看,竟是张平良。
张平良似是醉了,他摇摇晃晃地仰躺在巨石上,将手中酒囊远远一抛,又不知从何处捞起一截枯枝来。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那枯枝半晌,忽然翻身站起,高立巨石之上。
“醉卧重楼,醉卧重楼!刀枪剑戟几时休!”
“我本穷乡梁下燕,奈何身如明月沟!”
张平良的声音沙哑高亢,似是要在此将一腔愤懑尽数发泄出来。他手握枯枝如剑,长臂摆动划破长空,在巨石上随性而舞。
月下人影晃动,不时传来布帛摩擦的絮絮声。
都说明月照沟渠,张平良自比明月沟,既有明月照拂,却又何以如此悲愤苦闷?
云清澜不解其意,却见张平良一根枯枝怒指青天:
“明月沟,明月沟!明月不照离人愁!”
正有清风吹过,云清澜心头燥热渐退,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她顺着张平良手中枯枝抬头往向天边圆月,时值冬月十五,月光皎皎,照着山上的龙虎军,也照着山下的龙虎军。
云清澜沉默片刻,抬步离去。
张平良确实是心中悲苦。
他是个落举秀才,因家境贫寒充军做了个文笔小吏,专门为军中将士登记造册。后来战事吃紧,军中的伙夫杂役都被充了军,就连他这个穷书生也不例外。因为有几分花拳绣腿的功夫,再加上略读过一点兵书,他被原来的六营主将相中点做牙将,后来更是阴差阳错地成了六营副将,代行主将之职。
一介书生转眼间就成了将军,军中上下自是多有不服,可张平良自己对此却并不怎么在意。
他没有像其他普通兵士一样从尸山血海中杀将出来,这个副将,他做的确实问心有愧。
所以他极力学着去做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
他体恤兵士,关照下属,战前叮嘱,战后关心,费尽心思地照顾每一个人。甚至每当看到有人受伤,他都觉得如痛己身。
可边关战事怎么会尽如他意,那些将士先后在他眼前死去,六营的兵士到最后只剩下区区百人。
他从兵簿上划去他们的名字。
那些名字,是出征前由他一个一个记录在册子上的。他对其中很多名字都还留着微末的印象。
他记得那个叫王牛儿的兵士,家中老母病重,他参军想拿着军饷给老母治病;
那个叫孙河川的兵士,入秋的时候刚成了亲,新妇随行前来送他,握着他的手殷殷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