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婷嚯地站起身,“爸,我根本不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村里的事情都是你在操心,工作也都是你帮找的,你就算要做这件事,我也不相信你会把那什么废液排到大家的饮用水里。爸,到底怎么回事?妈走得早,我只有你了……”
整间房子里只剩下薛婷的啜泣声。这不透风的墙,明明透出了雨意。
哪里都是潮湿的,尤其是女孩的眼泪,几乎没过了所有人的心脏。
薛志却拔高了声音,“哭什么哭?以后我不在,你也这么给别人添麻烦,在别人面前哭吗?”
“爸!”
“我做了错事,活该要坐牢,”薛志看向他和方可施,“我麻烦你们操心了,但事情就是这样,我犯了法,该坐牢,给大家一个交代。我没有被冤枉,也没有被威胁,希望你们不要再调查这件事了。”
“叔叔……”
薛志板着脸说:“婷婷,你送他们去车站。”
徐衍昕和方可施对视一眼,只能起身。送他们的路上,薛婷一个劲地重复“这肯定有蹊跷”,然而当事人的不配合让他们举步维艰,徐衍昕握着扶手,头疼地道:“如果薛叔叔不认可的话,我根本不可能为他辩护。而且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承担起这样的罪责?”
方可施转头看向那栋灰白色的筒子楼,微微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钱吧。”
“宁可坐牢?”
“人要先温饱,才能想其他的事情,这种事情真的说不清,谁知道呢,”方可施叹了口气,“而且这件事情还有一个疑点,如果工业废液里没有能改变基因的物质,那么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患病率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我觉得有个人能帮得上忙……”
徐衍昕给柴方打了个电话,据方可施所说,柴方现在是一家报社的自由记者,在时事版面撰稿,专门揭露社会的阴暗面。然而接通电话后,柴方却对藤美工业废液的事情一无所知,徐衍昕稍稍有些失望,然而柴方却说:“藤美工业废液的事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他们的老板有个非常不成器的儿子,嫖赌毒样样沾染,而且多次强奸女性却被逃脱,简直畜生一个。”
“这回好像又出了事,十有八九还是会找瑞鑫做辩护,现在谁不知道藤美是瑞鑫的大客户呢?”
徐衍昕踢了脚路边的石子,“应该会找江屿。”
柴方叹了口气,“哎,总觉得好难接受。虽然知道他也是工作所迫,但面对这种畜生做的案件,我还是忍不住会觉得,他像是站在我们对面那样。啊,抱歉,我不该这么说的。”徐衍昕看了眼树上的叶,被风一吹,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上。那是最后一片绿意。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瑞鑫大楼。
就像他高中逃学那次一样,逛着逛着,就进了江屿家开的馄饨店。在冥冥中,茫茫然里,他总惦记着这么一个名字。江屿坐在最后一排,打架闹事,叛逆桀骜,与他没有一点点相似。然而当他迷茫无措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江屿会怎么做”,所以他潜意识里总认为江屿会站在他的背面,他们两个人拼凑在一起,看到的是完整的世界。
然而,两种价值观,两个世界的人,看到的如何也不是同一个物件。
徐衍昕眼底的黑,未尝不是江屿所见的绚烂。
当他乘坐电梯,到达瑞鑫时,正好碰到抱着文件夹的张安。徐衍昕虽然对他酸意盎然,但绝称不上有敌意,他对这个素来唯唯诺诺,有些单薄的青年没什么恶意。然而张安宛如换了芯子一般,态度大反转,脸色阴沉地揽住他,“敏心的事,看来并不足以让徐律挂心。”
徐衍昕扯了下嘴唇,回道:“谁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还发了私信跟我道歉,并且愿意赔偿损失。”
“作为薛志的律师,总往原告律师这里跑,不恰当吧?”
徐衍昕皱了下眉,“你这个语气是因为律师协会的条文还是面对情敌的应激反应?”
闻言,张安脸色稍稍一白,“所有人都说你脾气好,他们知道你平常说话这么刻薄吗?”
徐衍昕有点受不了这种对话,见到不远处熟悉身影后,只匆匆地说:“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刻薄的人呢。”
“这个案子,我不会输给你。”
徐衍昕脚步一顿,正色地看向他:“法院不是你争强好胜的宫斗茶话会,你起码要对法庭有基本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