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陆峮之间从来不是寻常嫁娶那般简单,新君与世家之间的隔阂犹如天壑,轻易跨越不得。
她不愿偏帮哪一方,她只想像那慢吞吞的绿头龟龟一样躲进石头缝里,不叫外界的动静扰了她的安宁。
可这大抵是不行的。
崔檀令这一瞬便摸不准陆峮在想什么了,他对自己……好像是很宠爱的,可是安知他会为了这份宠爱心软,放过与世家的牟利争斗?
尔朱华英见仙露明珠似的美人颦眉,忧愁满面的样子可把她给心疼坏了,忙拐了话题:“这里的花真好看!瞳哥儿看了说不定都会笑呢。”
说起爱板着个小圆脸的侄儿,崔檀令脸上总算露出几分笑:“下回阿嫂记得将瞳哥儿也带来给我看看,这么几日不见,真有些挂念他了。”
尔朱华英点了点头,还不忘低声同她道:“那本小册子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别叫自己吃亏,啊。”
长嫂的一番叮嘱叫崔檀令的脸又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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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峮这边正在讨论新查探出来的铁矿之事。
沈从瑾面色凝重:“仅是潞州便查出七处隐而未报的铁矿,更遑论其余三十六州。若是将这些铁矿重又收归朝廷,陛下所行的农具推广之事想必会顺利许多。”
一着朱色圆领袍衫的中年男子抚须道:“陛下所计皆是为了百姓民生,这本是好事。可臣担心世家那儿……”
要将更省力更实用的农具推广至每一户农家手中,可这没有田,光有趁手的农具有什么用?
除了将那些私藏铁矿的人揪出来打个半死再收了铁矿外,势必还要重整眼下的土地制度,不说一步便达成人人皆有田地可耕的宏愿,至少不能保持现下门阀世家、贵族高官们手握肥田千亩,普通百姓手里却只有滩涂荒地这样的局面。
在场之人都清楚,若陛下真决心要改,新君与世家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偏生这恶战不像是从前在战场上那般,能用武力比拼个输赢出来,论到心机深沉,他们还真比不上那群老谋深算的世家老头。
陆峮看了看铺平在桌案上的舆图,声音平稳:“为何要担心?”
迟早都要面对的事,他陆峮不孬。
在一次战役中向陆峮投诚,如今成了右补阙的陈达生面露难色:“可陛下登基不久,朝中人心尚未完全归顺。若此时率先发出改革政令,只怕在世家余威之下,鲜少朝臣会支持陛下。”
他在官场中混了十几年,虽如今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对着长安城这官吏风气还是摸得十分清楚的,当下又道:“陛下若想要推广政令,不若同崔起缜崔大人商量一番。他既是侍中,又是陛下的岳父,当同心同德,为陛下效力才是。”
娇小姐的阿耶……
陆峮脑海中浮现出崔起缜那张严肃板正却不掩俊美的脸,心中庆幸,还好娇小姐没随了他那样爱装正经的性子。
说到找谁商议此事,大家又有了新的不同意见。
眼看着又吵吵了起来,一人忽地道:“崔大人向来是个爱维护世家权益的,若是陛下没能劝动他,反倒叫世家有了警惕之心提前布置,这又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