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脊背一寒,惶恐地瞪着他,一脑黑线完了完了我又忘记蔚蓝雪是知书识礼、温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了,蔚蓝雪是断然说不出我这样的疯话的楚殇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镇定镇定他的手掐得我好紧,我深吸了口气,瞪着楚殇灼灼的严厉目光,咬牙切齿地道:“我是被你这疯子逼出来的任何人对着你都会发疯你这疯子禽兽魔鬼”
想到他亲手逼我杀了蔚锦岚,我的眼眶顿时红了我闭上眼睛,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这个人面前,任他肆意取笑羞辱,但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滑下脸颊我紧咬住唇,心里无比委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时空?为什么?呜咽从齿缝中滑出,眼泪让我变得软弱,我要疯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渐渐地松开,我等待着楚殇接下来的羞辱,却意外地没有听到他嘲弄的声音半晌,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替我擦去满脸的泪水我全身一震,蓦地睁开眼睛,看到我睁眼,楚殇的手顿时停在我的脸上,石化他灿如星子的黑眸里竟然不带一丝讥讽,却带着一丝痛楚,一丝无措,还含着一丝狼狈,蹙着眉看我
我呆住了如果我到此刻还看不出他情绪上的变化,那我真的是傻子了,我之前活那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如果前一刻我还只是以玩笑的挑逗来揣测,现在我已经可以用现代人的头脑肯定,楚殇对我,虽然不一定是爱上,但肯定有些让他自己也拿捏不准、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他惶恐,让他不安,让他喜怒无常
这就够了这场游戏,我一定不会输我想笑,又不敢笑意化成了眼泪,我哭得越发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他眼中的狼狈和无措退去,痛色却深了,长叹一声,他伏下身拥紧我哭得不断抽搐的身子,沉声道:“你当真,如此恨我?”
多可笑他问的问题多可笑我想笑,却笑不出,泪如烈酒在我眼中作烧,洪水一般涌出如果你没有逼我杀人,如果你没有囚我在这倚红楼,如果你不逼我卖身,我或许不会恨你,可是那么多如果都是只是如果,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抱着我,久久不语我不动,任他搂着,不愿也不想止住眼泪,仿佛将我这一生的泪水流干流尽,以后的日子便不会再有眼泪他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松开我,看我倒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形象全无,半晌,转身默默走了出去
听着那渐离渐远的脚步声,我的号淘大哭渐渐转成抽泣,再渐渐湮灭无声我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下床转出内室,在盛着水的面盆儿里洗了个脸,用丝巾细细擦干,然后进内室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我的眼睛因为刚才的痛哭有些红肿,眼里却再无一丝泪,仿佛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哭过我望着自己泛着些微红丝的眼睛,在心底冷笑楚殇,我今日要叫你懂得,女人的眼泪,不一定是懦弱的情绪渲泄,有时候是比刀还利、比蛇还毒的武器看,它如此轻易就化解了你对我的疑虑,融化了你的冷肝寒肠它淬了怨恨的毒,今日在你心上划了一条口,明日便会渐渐化脓、溃烂、生蛆,这道伤,只为让你活得生不如死而存在,你完全没有办法医治,除非你死除非你死
下午月娘又过来,还带来了一个胖乎乎的量衣妇人,说要量我的身材,顺便让我给量衣的妇人仔细讲讲那裙子的做法月娘和那妇人都对我画的怪异裙子觉得吃惊,月娘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拉了我轻声问:“蔚姑娘,你当真要穿这样的裙子?”
“放心,月妈妈,我绝不会在登台那天砸你的场子”我冷嘲,勾了勾唇角,“不但不砸,还会让你把我竞拍个好价儿”
月娘有些尴尬,再不多话我将那图纸展开在书桌上,仔细给那妇人讲解裙子的用料、做法,细微之处的装饰突然想起什么,我另抽了张纸,在纸上画了一朵玫瑰,试探着问月娘:“月妈妈,你能帮我找到这种花么?”
月娘看了一眼,又惊又奇地道:“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又是从未见过,这个朝代果然还没有玫瑰,我叹了口气:“这是玫瑰花,象征爱情,也有人叫它月季的在很远很远的西方,人们用它送给自己的情人,表达爱慕之情”
“玫瑰花?”月娘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又是讶异又是佩服地叹道:“蔚姑娘出身名门,果然见多识广”
她以为我真是丞相千金呢?可惜即便是出身名门的蔚蓝雪,也未必见过玫瑰,我冷哼一声,出身显贵又如何,若不能掌握权势在自己的手里,还不一样得沦落青楼,任人作践我转头问那量衣的妇人:“这种形状的花,如果用绢儿做,能做出来么?”
那胖妇人看了一眼,眼睛发亮:“姑娘真是巧手兰心,画出这么别致的花儿姑娘放心,虽然我金大娘没见过这花,但姑娘既然画得出来,我们锦绣庄就一定做得出”
“很好,我要这儿、这儿、这儿都缀上这种形状的绢花”我看那金大娘眼里的傲气,想必这锦绣庄在京城也是大有来头我在那裙子的图纸上加了几笔,“另外再给我单独做几朵,花茎要做长一点儿,还要做上叶子茎要硬,拿在手上花儿不能耷拉下来”
我又勾了几笔,画出一朵长茎玫瑰:“花瓣用红绢做,不要太鲜艳的红,颜色暗一点……”我眼睛转了一下,指着月娘腰上绣着黑红牡丹的腰带,“这种颜色就差不多了这裙子三日里能做好么?”
金大娘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傲色:“没问题,后天上午就能送给姑娘试穿,有不妥的地方我们加紧改实在是姑娘这衣服样式有些……,奇特,我怕有差池,若是我们日常穿的衣服,只要我们锦绣庄接下的生意,从来没有一件返工的”
那金大娘拿了图纸颠颠地走了,我转身看着月娘,笑道:“我还要麻烦月妈妈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月娘从方才起就一直深深地看着我,见我笑容满面,摇头轻叹道:“蔚姑娘,有时我真是看不懂你”
我挑了挑眉,不答话,微笑着看她
她静静地凝视我,一字一字道:“你明明兰心慧质、冰雪聪明,却又带着孩子的天真,说你是孩子,又有哪个孩子有你这般坚韧的心性?被迫沦入青楼,不哭不闹、镇定自若,还懂得算计,知道凭着出众的学识和才华保全自身即使明知不能全身而退,也要想法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为自己作上最好的打算这样的聪慧敏锐、急智胆识,有时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个女子这样的城府心机,常人要经过多少年的历练积累,也未必如你,又让人不敢置信你其实还未年满十七”
呃,蔚蓝雪原来才二八年华?花季少女啊,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不过,这月娘嘴里说的人是我么?我有点汗原来我带给她的竟是这样的感觉?这这这,这样听起来好像我真有多么与众不同似的?给我戴那么大一堆光圈,我会被花言巧语哄晕头的好不好?拜托,你说的那些,是随便一个现代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这样做的好不好?说不定他们还比我做得好,强,不似我这般茫然无措,而是玩得风生水起
我有些郁闷,听她说了这么多,多么多么与众不同,可我拿自己跟现代的同志们一对比,算个鸟顿时泄了气去
月娘见我听了她的一番马屁不但没高兴,反而有些垂头丧气,是惊讶:“蔚蓝雪啊蔚蓝雪,你的才华、思想、智慧、胆识,到底是从哪里而来的?这些东西集中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上,是不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我知道你是相府千金,也有几个授业老师,可是他们……”月娘冷笑一声,面露鄙色,“他们跟你没法相提并论,断然调教不出你这样出色的丫头难怪楚殇他……”她蓦地惊觉收口,一双美目忐忑地扫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了
看来她认识蔚蓝雪的老师啊,我笑了笑,嗯……,即使不认识,肯定也了解,楚殇在灭蔚家满门之前,想必是做足了功课的,如此,他肯定也有些了解之前的蔚蓝雪?也许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即使知书识礼、娴雅端庄,也不过是女人的本份做得好些,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大家闺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是这个让楚殇、让月娘对我都起了疑心?我现在只希望他们对以前的蔚蓝雪的关注度没有我想象中高,当我是个寻常千金小姐,未作过多的情报收集,否则,还真不好应付他们的轮番盘问呢?
“月娘难道没听说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我微笑道,“既然这世间一切的东西,都可以从书中得来,我这点小聪明小胆色,算得了什么?”
“原来如此……”月娘眼光一闪,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信了我,“看来蔚姑娘很喜欢读书,姑娘心中也有欲遂的大志么?”
唉……,这没完没了的是为楚殇套取情报来的?我叹了口气,自嘲道:“月娘太看得起我了,我只对闲书野史有兴趣,可没什么远大报复”
“那姑娘还读?”月娘抿嘴一笑,显然不信,“女子读那么多书,只是徒增自己的烦恼,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在我们的二十一世纪,生存竞争如此激烈,管你是男是女,少读一点书都可能活不下去女人要想获得个好工作,得比男人学会多的本事;女人在事业上想获得成功,得比男人付出多的心血、汗水和努力,但她们仍然逃不了被歧视和流言蜚语包围的命运人类文明进步到二十一世纪,男权社会也从来没有消失,只是没有古代女子身上做得那么明显、那么形式化而已,男人对女子精神和人格上的禁锢,比起古代来恐怕还要变本加厉我不与她一般见识,摇头道:“若真没用,月娘如今还会站在这里与我谈论这个问题么?”只怕是对我不屑一顾,弃如敝履?我轻叹道:“这世间万物,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