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挣开,他咽了泪:“思儿……”然后,头发不断被他小小的手磨蹭,他居然难过地哽咽了:“思儿,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喊我“思儿”,我从不知道我有这么好听的乳名儿。“思儿”可比“二丫”好听得多,要是阿娘她们早些儿这么喊我,我就不会被二毛取笑这么久!
我有些迷惘地看向阿娘,喊:“阿娘……”
阿娘不敢向以前那样随口同我说话,她仍跪着,动也不敢动,只说:“二丫,称‘兄长’——”
我没喊,吸溜着鼻子挣:“我想找二毛玩儿……”
“乖二丫,太子殿下是带你回家的。”
“我不要回家!我要……玩儿!我要玩!”我挣得愈厉害,我有些怕这冷森森的气氛了。阿娘与嬷嬷,怎么同以前不一样了呢?
他放开我,却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阿娘和嬷嬷,嬷嬷道:“娃娃一生多舛,想着起个贱命儿才好养活呐,故喊‘二丫’,打小这么喊的。”
他点点头:“那甚好。”便转过来向我道:“二丫,咱们家去,兄长带你家去!”
我犟:“我不走。”
“为何……?”他的瞳仁晶晶亮,睫毛好长呀,厚重的雪色淡淡阖着,将他的一双眼睛润得更黑、更亮。
却有些伤心的意思。
我有些不忍心了,踮起脚仔细瞧他,说:“嬷嬷说,兄长带我家去,能见到我爹娘,是不是?”
他的眸子忽然明亮起来,那层雪色不见了,他欢快地说:“是呀!回咱们的家……思儿,兄长好想念你。”
“我爹是谁?”我仰起脸,问。
他说:“咱们的爹,居未央,承天祚,他是世上最尊贵最尊贵的人!”
“那我娘呢?”
他顿了顿,长长的睫毛阖下来,他的鼻子都红透了,——这雪天,可真冷!他微微抬了抬头,我看见他的眼底闪过泪光,便这么……一划而过。
跟星子似的,闪着便不见了。
我有些可怜他:“兄长……”我拉着他的手摇了摇。那是我第一次喊他兄长,他一刻便活了过来似的,握紧我的手:“咱们的娘,是恭哀许皇后。”
“恭……恭……”我觉得这名儿忒难记。
他笑了笑,方才的伤心早被深埋,说道:“咱们的娘,是君父的皇后。君父龙潜时,便聘娶为妻,元平元年,封为皇后。”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谥号‘恭哀’,故称‘恭哀皇后’。”
我那时小,又不肯好好儿念书,自然不知道,这“谥号”,显达中故去之人才有。我与兄长的娘,早早地过世,葬在了杜陵南园。
她是君父一生的思念。
兄长问我:“思儿,你知道你乳名为何唤作‘思儿’么?”
我摇头。
兄长搀我的手:“不说这些了,咱们家去。”
我痴恋长安的雪。回身时小小的身子束困在漫天满眼的雪色里,那一天别离的情景,此后多少年,年年无计出现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