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拗不过从侍直心相谏,因退了一步,道:“那便选一小队亲军,远远跟着朕,藏在朕看不见的地方,莫搅扰朕。”
从侍高兴道:“老奴这便去吩咐。”
便跨脚要出帐,却被皇帝拦住:“稍待,你给朕记着啊,一小队便可,并且需离朕远去,莫让朕转头就能看见。”
“喏……”从侍应道,便照君上旨意去做。
漏夜风凉,皇帝披了大氅,与身边从侍出去走走。
那从侍忠心不二,是皇帝肚里的蛔虫,他自然知陛下为何遣开众人,孤身去“散步”。因说:“陛下,这多年熬得辛苦,您若要与恭哀皇后说会儿话,老奴一旁候着便是。您有事再吩咐。”
皇帝道:“你还真是朕肚里的蛔虫!朕的心事,摸得门儿清!”
语调先是松快的,一阵儿却又泛起了悲伤。
冷风吹来,皇帝缩了缩身子。
皇帝驻跸行仪盛大,扎起的营帐一间挨着一间,远看像鼓起的坟包,阴风里瞧着,怪瘆人的。
许皇后陵偏南,日间能见芳草萋萋,一眼望去,碧透天边。而此时天色已晚,目下只有驻跸营帐外举起的火炬能见亮意,那一钩弯月白漆漆的,照不分明。
皇帝便一路往南走去。
君上哭陵,让臣子见了去,该失威仪了。他不能在明日正式谒陵时去凭吊他的皇后,只能此时此刻,悄悄地走在通往杜陵的小径,去探望他朝思暮想的平君。
一队亲军远远地跟在君王后面,尽量藏将起来,使君王不致厌烦。
皇帝偶会停下脚步,沉思惘久,亲军羽林卫便也停下来,随君王行而即行。
许皇后陵所在南园,只是杜陵一部分。因仪制故,皇帝并不能任意将许皇后陵扩建无度,平君生时俭约,死后也必不要这样的奢靡。
而此时,站立在南园的皇帝,并不再是皇帝了。
他只是刘病已。
南园很大,只皇后碑前,四望之下皆能拜。因此皇帝虽站在此处,却也未看清皇后墓前尚有人在。
皇帝面风而立,口中喃喃:“平君,朕来看你了。”
皇帝微蹙着眉,往事历历在目。
皇帝正要再往前去,与已故发妻好生说说话来。却瞥见皇后陵前有一人影儿,似伏地跪着,还在嘁嘁说着甚么。
皇帝走得更近了些,从侍小心翼翼贴跟着……
那影子是个小孩儿的模样,并不高,即便跪着也能看出这影儿并不是大人的。在皎白月光下,那影儿单薄得像一层帛。
皇帝忽有些心疼,也不知为甚么,他真实觉得自己的心仿被人揪了一把。
那是敬武。
猜也不用猜,那便是他的敬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