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骑扬尘鹄奔而来,掠起尘土滚滚。马上坐一人,这人着官服,戴笠帽,将帽檐压得极低,近得一处短亭时,忽勒紧了马缰。
那马燥烈地蹬开后蹄,当空长嘶。这官人狠勒马缰,口咄:“畜生!莫伤人!”
原来,原本一望平川的官道,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坐地老媪,正挡了那官人的去路。那官人急下马,询问道:“老媪因何在此地?可有被吾畜生伤着?”
老媪因说:“老妪身弱病多,今得大不幸,蒙大冤,唯廷尉监可托付!廷尉大人可救也不救老妪?”
那官人大惊:“老媪怎知某为廷尉监?”
老媪笑道:“老妪在此处迎候多时,此道乃廷尉大人复命必经之道。老妪蒙深冤,闻听大人仁厚,故此拜命。”
说着便将那官人迎入短亭。亭中已备瓜果茶水,有一盏茶是那老媪喝过的,可见方才她便悠闲等在此处,远见马来蹄踏,才滚坐地上,拦了一人一马。这老媪行事言笑晏晏,却又不像蒙大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辈。当真教人困惑。
老媪温茶倒水,道:“邴大人喝一碗茶,这一路赶,怪累的。”
原来这官人乃廷尉监邴吉,为人忠厚老实,刚正不阿,此趟赶路是为皇帝宣召,巫蛊事发后,太子吞剑自刎,皇帝震怒,因召列臣回宫,尤其持重这廷尉监,需查办巫蛊案善后事宜。
刚入京畿,谁知却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媪给拦了。
邴吉细察那老媪,却见她虽上了岁数,然面容端庄,装束亦清爽干净,与市井之妇十分不同。心忖这老媪到底是何人,怀有何冤屈值当她这般滚地拦马,见她这谈笑之间的从容,却又不像蒙深冤的。也是奇。
因问:“老媪乃何人?何故出现在此处?又为何……能知某姓甚名谁?”
老媪不答,只笑着将一盏茶推至他跟前。
邴吉喝了茶,因说:“某身负皇命,不能久滞,这便告辞。”
老媪也不拦,却在邴吉起身欲走时,忽道:“邴大人,大汉皇祚皆在你一手,你当真撒手不管么?”
邴吉犹怔,因停下脚步,转头说道:“皇命在天,大汉皇祚自在陛下手中,这老媪,莫胡说。”
那老媪也不愠恼,只笑:“那便不说这些。老妪有冤,邴大人身为廷尉监,也是不管么?”
邴吉因觉她似在开玩笑,但那老媪却又口口声声喊冤,这又如何解?便又坐回去,说:“有何冤屈,便说出来,若戏弄某,某绝不轻饶。”
老媪道:“邴大人回京已晚啦,昨日老妪夫君已死去,邴大人如何还我夫君一条命吶?”
邴吉心说我又不识得你夫君,怎地你夫君之命还须我来还?便说:“如今这世道,枉死几人也是有的。若冤屈能昭雪,也算圆满。”
“唉,”老媪一叹,“旁人的冤屈昭雪容易,老妪的冤屈……难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