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雄把报纸交给杨世光,说道:“这可是个大事。走,我们去给王传志提个醒儿。”
杨世光道:“咱们自家碗里的稀饭,还烫得没法喝呢。人家天宇家大业大,江山固若金汤……弄不好,热脸会亲凉屁股。”
史天雄开着车说:“邻居家着火了,也得放下饭碗去救。天宇是国家的天宇,就是它没擦屁股,该亲还得亲。”
史天雄赶到王传志的办公室,李国奇、马林和张中保三位副总,正在和王传志讨论这一严重事件。
李国奇把几张传真放到王传志面前,担忧地说:“这是第八、第九家。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马林附和道:“不及时采取措施,可能会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
王传志沉着脸说:“慌张什么?北京、上海、广州,不是平安无事吗?这几年厂家打价格战,把这些商场惯得不像样了。5年前,3个月一结账,他们跑得飞快,现在半年一结账,他们还要拖欠一两个月。只要消费者认天宇这块牌子,十家二十家商场不卖我们的东西,伤不到我们的筋骨。朝令夕改,才是大忌。只要过了跟下这个坎,我们怕什么?看看再说。”
史天雄忍不住了,说道:“王总,这件事可大意不得。”
王传志抬起头,看看史天雄,“是天雄老弟呀。中国真是没办法,见风就是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种正常的商业举措,小报一炒,跟塌了天一样。老弟,你说这些现象正常吗?”
史天雄道:“创一个品牌不容易,毁一个品牌有时只在一念之差。王总,不能掉以轻心呀!”
王传志笑笑道:“老弟身在江湖,心系庙堂,真让我们这些人佩服。天宇是我们这些人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我们是爱它的。老弟为保‘都得利’的信誉,忍痛实赔几百万,那也是大气魄。‘都得利’目前的七个店,只要还卖天宇牌产品,还按原价格结算。我们正在开会研究这件事。因事关天宇很多机密……老弟,你看……”
史天雄尴尬地笑笑,退了出去。
上了桑塔纳,史天雄马上用手机给陆承志打了电话,说了在天宇见到的情况,最后言辞激烈地说:“这件事你们要是不管不问,就是渎职,就是犯罪。国家的一个大型企业、主干企业,已经变成王传志的私人作坊了。”
陆承志在那边说;“十分钟后,党组要召开紧急会议。天宇的党组书记项明远正在给陈部长作专题汇报。天宇的问题,比你掌握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严重得多。他们为了卖出咱们的小弟卖给他们的陆川实业,违规拿出几个亿,暗中做庄炒这支股票!你还没忘记自己是个党员,这让我欣慰。要开会了。改天再打呢。”
史天雄呆呆地坐着,自言自语说:“原来这件事的源头在陆承伟身上。太可怕了。”
此时,陆承伟正躺在床上和陆小艺通话。陆小艺在那边说:“天宇就要下课的项明远,来北京告王传志的状,把你卖陆川实业的事也牵扯上了,大哥昨晚给爸说了。你要做好准备,准备挨爸爸的训。前一段,陆川实业天天飘红,恐怕又是你干的事吧?”
陆承伟道:“这要怪王传志太贪,太自信。这正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扯上我,也没什么关系。炒陆川实业,我又赚点钱。”
陆小艺问道:“那个蔡爱国来北京参加团中央的会,到家里来了,妈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小弟,你说说你的意见。”
陆承伟披着衣服坐起来,“40出点头,能从底层混到团省委副书记的位置上,是一把向上爬的好手。他已经来拜访过我这个未来的小舅子了。在官场上混,他是比天雄成熟、圆滑很多。我听说,他家的客厅最显眼处,摆的是他出车祸妻子的遗像,中午,他让上六年级的女儿在学校门口吃盒饭,没请保姆,也没请钟点工,既会做秀,又很会爱惜自己的羽毛。能想到保姆和钟点工也可能被政敌搞成绯闻的主角,可见不是个凡物。个子也不低,但没有天雄的英武和霸气。这种人,顶多能给你一点敬爱,成大气候之后,恐怕会露出中山狼的本性了。”
陆小艺在那边叹道:“将就吧。在官场想做大,没点中山狼的狼劲,还不行。知道远避女色,比天雄强。等他坐上比部长还高的位置,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那就圈住他吧。想想办法,明年让他升一格进京。我正在网上看《西平商报》,报上还没有提到你。到底是个小省会,没政治、没经济,基本上也算没文化。朱镕基出访,搞成一句话新闻,一场破甲A足球赛,照片竟上头版了。小家子气。”
陆承伟把《西平商报》朝地板上一扔,“我也在看。爸要骂我,就让他骂吧。这张报纸,是为小市民们办的,五六年没发一篇社论性文章,没立场,没观点,剩下的只是媚俗。翻翻这个城市的历史,改朝换代这里都没发生过血战,敌军还远在北面秦岭脚下,这边就开始商量投降书该怎么写了。”
陆小艺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呀,可真损。妈叫我了,不说了。”
陆承伟放下听筒,出了一会儿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用这些语言描绘这座城市。一般都说爱屋及乌,是不是也可以说厌乌及屋呢?他搞不清楚。
陆承志代表部党组飞到西平,过问天宇事件时,全国已有八个城市十九家商场,向天宇发了最后通牒。王传志得知陆承志要来,决定对商场作出让步,然后住进了医院。
天宇集团对于罢卖事件已经采取了断然措施,核心人物王传志又因过度劳累住了院,陆承志也不好在这件事上过多指责天宇。毕竟政企已经分开,作为政府主管部门的官员,不便对企业经营指手划脚了。可是,对于天宇违规做庄炒自己的股票,陆承志不能不说。王传志知道谁也不敢把这样一件事公布于众,实话实说道:“收购陆川实业,做得有点急,考虑不够周到。发现这个问题后,又急于把它转让出去,就做了这件事。事先,我也征求过承伟等专家们的意见,他们都认为可以做。谁知道做庄炒股风险太大了,结果是越陷越深。说句不该说的话,以前没有涉足这个领域,经验欠缺,很多上市公司在这方面,比我们做得好。我也知道这么做违反政策。天宇股份上市五年,我们一直做得中规中矩。这一次是病急乱投医,主要责任应该由我来负。陆部长,别人反映说炒一股套了天宇四五亿资金,不够准确。承伟帮我们做的那段时间,我们至少赚了8000万。按昨天的市值,我们被套住4。2亿,实际上只有不到3。4亿元。当然,这个数字也够大了。如果部里要求我们马上撤出来,最终可能要净损失两个亿。我们商量的意见是:按兵不动,等待大牛市出现。所幸今天天宇的形势还不错,20亿纯利润的目标,基本上可以达到。这3亿多,不会对天宇带来灾难性影响。这笔学费交得太多,教训是沉痛的。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
话说到这一步,陆承志也不好发作了。因为牵扯资金量太大,陆承志不便表达个人意见,只对王传志说,让他们等候部党组的处理意见。
到红太阳集团看看,陆承志心里更加沉重。当天晚上,西平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大月亮,陆承志给史天雄打了电话,约史天雄到锦江公园见面。
两人穿过银杏林,倚着防护栏,看着沿江的都市夜景,久久没有说话。陆承志简单说了天宇的事情,长叹一声,沉痛地说:“天雄,这笔账只能记到陆家头上。承伟要把陆家送上历史的审判台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