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天
菲丁很有存在感,宝拉是这么判断的。菲丁几乎在任何方面都与卡罗尔·乔丹不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的能力,那就是能吸引一屋子难搞警察的注意力。菲丁简要介绍情况时,没人同邻近的同事窃窃私语,或发短信给女朋友。她既娇小又美丽,但她说话时,你会立即忘了这些形象,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正在说的话上。这更加坚定了宝拉想在这个团队树立一个好形象的渴望。
菲丁总督察用ppt做简报时就像在表演。她的苏格兰口音非常柔和,除了她发火时,听众会欲罢不能。“昨天早上,娜德绮艾雅·韦尔科娃——简称娜迪亚——在加顿赛德罗西特街的一个擅自被占用的房子中被发现,”屏幕上出现一张房屋外部的照片,“她已经被打死了。”一张尸体躺在被发现之处的照片。菲丁显然不打算饶过那些容易呕吐的人或宿醉的人。“凶手先是用水管或棒球棒对她头部一击,接着是暴打和猛踢。我们通过血迹判断,她就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凶手最后用强力胶把她的阴唇黏在了一起,”这张震撼的照片让宝拉感到愤怒和作呕,“正如我们所见,她的阴毛被剃干净了。我们找到她的男朋友后,我很想弄清楚剃毛是她自己的习惯,还是凶手干的。”
接下来是卫生间的照片。现在菲丁使用激光指示笔介绍关键信息。“受害者的衣服和包包都被塞在这里。这些东西只是被放在这里,而不是被藏在这里。凶手很有可能让她在浴缸里洗了个澡,或者是他亲自给她洗的。这处房屋已经断水了,不过,擅自占用房屋的人拼凑出雨水收集系统,有点水可用。浴缸里有一洼水。”
她又放出房屋外部的照片。“加顿赛德是一片无人管辖的地带。因此,罗西特街和周边的道路上都没有摄像头。我想凶手知道这点。他是个小心翼翼的罪犯,不只靠运气而逃过监控。我非常好奇的问题之一是,他怎么知道那些擅自占用房屋的人会在周末离开?布莱克、侯赛因,我想让你俩跟他们谈谈。查出哪些人知道他们准备离开,哪些人知道他们住在那里。”她对两个探员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宝拉觉得那是一种会让你感到融融爱意的微笑。
“娜迪亚是一个制药公司的销售代表。不是跨国公司,跨国公司经常发明具有神奇疗效的新药品,同时也会让你便秘或更容易患乳腺癌。它只是一家小小的英国公司,制造廉价的常规药物。你的全科医生想要节约一两个先令的医保费用时,就会让你用这种药物。她为他们工作十八个月了。她是一个没有怨言的好员工,阳光开朗,工作很出色。”一张娜迪亚的生活照,她蓬松的金发显得有些凌乱,微笑非常真诚。“她虽然是波兰人,但说得一口好英语,她的雇主们都这么说。但仅此而已,”她扫了一遍房间里的人,“史塔奇涅维斯基,你的名字正好能派上用场。去波兰人的社区了解一下情况,看看酒吧、俱乐部和杂货店的人是否认识她。”一个又高又瘦、姜黄色头发的警官阴郁地点点头。“哦,史塔奇,再给波兰警方打个电话,看看韦尔科娃女士是否真的罹患癌症。三个星期前,一封电子邮件从娜迪亚的账户发送到雇主的信箱,说她母亲被诊断为癌症。她申请一个月的事假。公司不想失去她,觉得她是一个好员工,于是同意了。上个星期,他们还发电子邮件给她,询问一个客户的账号。他们得到了回复,她回答了问题,还表明她下周就会准时回来。到目前为止,我们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去过波兰,不过麦金太尔警长推测,她如果真的去了,不可能留下一冰箱易腐烂的食物。布莱克,检查一下移民局和边境管理局,看看是否有她的出入境记录。联系一下从曼彻斯特和利兹布拉德菲尔德飞往波兰的航班,看看她是否在乘客名单上。这可能是浪费时间,但我们必须得进行地毯式搜索。我们可不希望因为没完成某些工作而被辩方律师抓住把柄。”每个人都一本正经地点着头,仿佛汽车行李架上的点头娃娃摆件。
“请注意,杀死她的凶手能够从她身上榨出足够多的信息,把电子邮件炮制得合理而可信。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她没有在这些消息中隐藏求救信息,”菲丁停顿了一会儿,专业风范中流露出些许同情,“她的电话有密码保护,这是一件麻烦事。不过,技术人员对我说,他们今天就会拿到通话记录,我们有望很快获得电话里的短信和语音信息。我们很幸运能找到这台电脑。显然,密码就是她的生日,因此犯罪现场鉴证科很容易就进去了。加德纳督察正在协调这些行动,因此他会把你们中的一些人调到单调却重要的岗位上——彻查她的电子邮件、推特和脸谱网。我知道这很无聊……”她停顿一下,对他们露出很具同情心的微笑,“但是,其中可能有关键线索。娜迪亚是在某个地方碰上凶手的,我们得找出准确时间和地点。答案也许就在其中一封邮件中。该死的,我全指望你们了,不要让任何重要线索消失在信息的洪流中。”
该死的,她现在说话就像诗人一样。该死的,信息的洪流,宝拉一脸严肃地想。她不想把菲丁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免得招来检查电子邮件的繁冗工作。“另一组人调查她最近的所有约会。我需要你们从那些人身上榨取出所有信息。而且,我需要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拜托了。我知道这是个噩梦般的任务,因为有许多人牵涉其中,但我们不得不搬起每块石头,找出隐藏在下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小爬虫。”
“正在检查电脑的犯罪现场鉴证科人员找出了两个似乎是她最亲密朋友的女人。麦金太尔警官,你和我找她们两个。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会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在此之前,她们的身份还需要保密,”她关掉屏幕,“这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各位。我全指望你们了,娜迪亚也全指望你们了,我们为了她和她的家人,努力行动吧。”菲丁以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微笑结束讲话。宝拉断定,她知道如何运用魅力,从她表演般的言行中能明显看出这一点来。菲丁在犯罪现场没有对格里沙用这招,她可能只在有明显好处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它。让小组成员都热爱她是第一要务,让病理学家做额外的工作不那么重要。
宝拉努力挤过一群叽叽喳喳的警官,他们正围在菲丁身边讨论简报的内容。“早上好,麦金太尔,”菲丁漫不经心地说道,翻阅着一沓文件,“给我十分钟处理一下这堆事务,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需要先跟值班督察谈一下,长官,”宝拉用她最具说服力的语气说道,“关于我昨天碰巧遇到的人口失踪案。我得向他介绍一下基本情况,确保他们认真对待此事。”
菲丁那精心修剪的眉毛挑了起来。“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认真对待它?”
宝拉知道自己必须非常小心谨慎,不能走错一步。她是这里的新人,不知道这个警察局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没有理由。我认识那个失踪者,长官。她的儿子把他们家的钥匙给了我。我想亲自把我知道的情况传达给值班督察。只有这样,他们才知道我对此很感兴趣。而且,我能为他们提供背景资料。”
“你是不是管了你不该管的闲事呀,麦金太尔?你不再是重案组的一员了。在这个警局里,我们尊重每个人的权限。你是不是觉得一件谋杀案还不能满足你,还想利用上班时间去帮其他警察?”菲丁没有压低声音。离她们最近的警官假装没有听到,但宝拉知道自己的形象全都毁了。她能感觉到耳朵又热又红。
“正如我所言,我认识失踪者。她的儿子暂时和我们住在一起。”
菲丁突然停止翻页。“我说的是一个未成年人吗?”
“他十四岁。”
菲丁凝视着她,好像她疯了。“你在想什么?你应该打电话给社工,或者他的亲戚。我最近一次得到的消息是,你还不在值得信赖的成年人名单上呢。”
宝拉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不禁感到义愤填膺。“离他最近的亲戚住在布里斯托尔。他的父亲在军队中,正在阿富汗。我觉得他待在我空余的房间里会比待在紧急安置点更安全,”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长官。”她完全不能理解菲丁。菲丁的同情心上哪儿去了?她是个母亲。如果有谁能理解宝拉,那一定是有孩子的人。
菲丁恼火地叹了口气。“那么,去跟值班督察说明情况吧。动作快一点。我们这里有个凶杀案,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她对宝拉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她走。宝拉快走到门口时,菲丁叫她。“你如果准备继续照顾那个小孩,看在上帝的分上,先获得亲戚们的允许。我可不想以非法监禁拘捕你和你的女朋友。”
有人发出狂笑,还有一个人则吃吃地窃笑。欢迎来到斯肯弗里斯街,宝拉在心中苦涩地想道,现代警察之家。
迪安·休姆,值班督察,有着被砍得惨不忍睹的耳朵、粗粗的脖子和不对称的鼻子,就像在争球中从不知退让的橄榄球运动员。他的头皮只有四分之一多一点儿覆盖着头发。他的双眼舒服地窝在疲惫灰败、布满褶皱的眼窝里。他待在集合厅角落一个玻璃隔成的小房间里。他的电脑显示器有床头柜那么大,被一堆堆文件夹所环绕。他工作压力太大,白衬衫皱成一团。宝拉向他解释她来这里的原因,以及她在贝芙家的发现时,他看起来就像菲丁那样激动。“你曾经在重案组工作,是吗?”
宝拉已经开始对这样的态度感到厌烦。“没错,长官。乔丹总督察的团队。”
“你们都是些离经叛道的人,”出乎她的意料,休姆露出微笑,“虽然结果还不错。”
“的确如此,长官。我们认为我们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