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可能永远做对,永远不误会别人,但朝廷有这样的清议力量在,就会提醒皇帝,不要肆意妄为,凡事以国为重。国家有这样硬骨头的史官在,史笔如铁,皇帝就不敢做让国家蒙难、百姓受苦、史册永留恶名的事。”
“同样,皇上虽然对我非常关心,却始终能顾及到一位皇帝的责任,不为私人情谊而伤百官之心。立贤名于万世,自然于大秦有利。
我不过是个小小侍卫,十六岁的大孩子罢了,留些恶名有什么相干。
皇帝被误会喜好男风,也不是什么大事,与他的英明无损。
若是为此而杀戮史官,罢斥官员,纵然是为我出了气,雪了冤,但此例一开,再无人敢冒犯任何当红得令之人,再无人敢于对抗皇帝宠幸之臣,再无人能尽忠直言。阻塞天下言路,朝中清议形同虚设,于国于君,都是大不幸。”
“这就是一个好皇帝必须做的事吗?要顾及所有的一切,必要时,牺牲其他人的性命、名声,来成全他的贤德英明。”他语气渐缓,空气中紧绷的气息,似乎也缓和了下来:“这样的皇帝,做来也甚无趣。”
纳兰玉在黑暗中抬头望向他,语气沉静地不可思议:“既然做皇帝无趣,大哥,你又何必辛苦,何必忙?”
整个房间的空气,似是忽然僵窒了,整个天地,仿似也一片沉寂。
良久,他才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都知道些什么?”
纳兰玉用尽目力望着他,可是房间里太过黑暗了,暗得完全看不清他的容颜、他的表情:“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应该知道的一切。”
“你既知道,要么,悄悄去对你的皇帝说,要么,就永远不要说出来。”他叹息的声音,带点温柔与无奈:“你既如此,叫我该如何是好。”
纳兰玉悲伤地一笑:“大哥,我尽力了,我尽力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我尽力想让你快乐,我尽力想让你忘记那些可怕的念头,我尽力想把一切掩盖下来,可是,你最终还是出现在诚王府中。我知道,你不只是为了替我报仇,你是为了要和萧凌谈交易,用两个国家,用无数的鲜血做出的交易。我不能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即使没有效果,我仍然要劝你……”
“你不该劝我,你若不喜欢将要发生的一切,应该向萧逸告密,让他调他的大军,来把我杀死。”本来温柔的声音,已渐渐冰冷如剑锋。
纳兰玉眼中悲怆之色更浓:“大哥,你知我不可能这样待你。”
“纳兰,你第一次叫我大哥的时候,只有六岁,这么多年来,无论患难富贵,你对我都不曾变过。
我一直觉得,人世之间,只得你一个亲人,必要护你一生一世,平安喜乐,只可惜……”
他忽的高声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忌声传四方,震动王府:“只可惜,你心中真正想维护帮助的,从来都不是我,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纳兰玉脸色惨白:“不是的,大哥……”
他的笑声越发高昂,如出鞘之剑,锋利无匹,无可抵御。
纳兰玉心间只觉一痛,在心痛的这一刻,胸口也痛不可当,似乎被一把锐利的宝剑穿胸而过,他痛极低头,只看见一柄清若秋水、明若皓月的宝剑,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然后,所有的知觉,至此而断。
“小黑,你别跑。”
“该死的,小白,你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小花,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在我身上撒尿。”
“混帐,喂你吃东西,你居然还敢抓伤我的手就跑。”
苏良、赵仪满头是汗,满花园追东跑西。四面八方,有不少太监、宫女,哄笑着跟在旁边,有真心帮忙的,有故意帮倒忙的,闹做一团,笑声震天。
苏良和赵仪被皇帝升做贴身侍卫,但每天的工作,除了练功,就是照料皇帝的小猫、小狗、小白兔。
两个受尽伤害的孩子,对于皇帝,有太深的仇恨。容若虽有心要照料他们,教他们学会生活中的快乐,奈何,只一靠近,他们眼中,就流露惊惧痛恨之意。
连着几次失败之后,容若便跑去弄了好多小动物来,扔给他们照顾。
刚开始,两个孩子手足无措,可是很快,当他们把一个个小东西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喂它们吃东西,给它们洗澡,自自然然,眼睛里有了怜惜关爱,脸上有了欢喜笑容。抱着小东西们闹做一团时,笑声渐渐高扬,给小东西洗澡时,被弄了一身水,又会生气地大叫大骂。
喜怒哀乐,渐渐可以和普通人一样,自自然然地表达出来,不再内敛,不再是生命中只有惊惧悲苦的孩子。
除了对皇帝还有心结不去,其他的时候,他们表现的完全就像个十四岁的普通孩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和别人自然地交流,自然地谈笑,一起灰头土脸地追赶小动物,一起在阳光下开怀而笑。
至于容若这个皇帝呢!则根本不理这两个被小猫、小狗、小白兔整得团团转的侍卫,自拎了一只鹦鹉,坐在御花园的是缘亭里谆谆教导:“乖,听话,快说我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古今中外盖世无双古往今来空前绝后聪明绝顶俊逸绝伦文武双全英雄无敌风流倜傥情场杀手鬼见愁玉面郎君美男儿容若公子是也,快说啊!一点都不难的。”
性德负手站在是缘亭外,阳光明媚,天高云阔,满园花开,清风徐来,越发衬得他绝世风华,有若神仙中人。
御花园中到处都有跑来跑去的太监、宫女,最近,这些人已经不再那么害怕残暴皇帝,甚至敢在皇帝面前,陪着苏良、赵仪一起捉小动物了。
而苏良、赵仪的笑声也越来越多,的确不像是从八岁起就受过无数伤害,从不曾有过正常生活的孩子。
而那个简简单单创造奇迹的皇帝,却还是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