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父亲。”
“那好,侄儿,你要是累了,就让娜农带你上楼睡去。圣母啊,那可不是什么花团锦簇的客房!种葡萄的人穷得叮当响,你可不要见怪。捐税把我们刮空了!”
“我们不打扰了,格朗台,”银行家说,“您跟令侄一定有话要说,我们祝你们晚安。明天再见。”
一听这话,大家都起身告别,各人根据各自的身份,行告别礼。老公证人到门下取他自己带来的灯笼,点亮之后,提出先送德·格拉珊一家回府。德·格拉珊太太没有预料中途会出事,这么早就散了,家里的佣人还没有来接。
“请您赏脸,让我扶您走吧,”克吕旭神父对德·格拉珊太太说。
“谢谢,神父先生。我有儿子侍候呢,”她冷冷地回答。
“太太们跟我在一起是不会招惹是非的,”神父说。
“就让克吕旭先生扶你一把吧,”德·格拉珊先生接言道。
神父扶着俏丽的太太,走得好不轻快,抢前几步赶到这一队人的前面。
“那个小伙子真是不错,太太,您说呢?”他抓紧了她的胳膊说。“葡萄割完,筐就没用。您该跟格朗台小姐说声再见了,欧叶妮早晚嫁给那个巴黎人。除非堂弟早就爱上了什么巴黎女子,否则令郎阿道尔夫眼前遇到的情敌太不好对付啊……”
“不说了,神父先生。那个小伙子很快就会发现欧叶妮有多傻,而且长得也不水灵。您仔细端详过她没有?今天晚上,她的脸色蜡黄。”
“说不定您已经提醒她堂兄弟注意了吧?”
“我倒也有什么说什么……”
“太太,以后您就总跟欧叶妮挨着坐,您不必多费口舌,他自己就会比较……”
“首先,他已经答应后天来我们家吃饭了。”
“啊!要是您愿意的话……”
“愿意什么,神父先生?您的意思是要教我坏?我清清白白活到三十九岁,谢天谢地,总不能时至今日还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吧,哪怕送我一个莫卧儿大帝国我也不能自轻自贱呀!你我都已这把年纪,说话得知道分寸。您虽说是个出家人,其实有一肚子龌龊的坏主意。呸!您这些东西倒像《福布拉》①里的货色。”
“那么您看过《福布拉》了?”
“不,神父,我说的是《危险的关系》②。”
①色情小说,描写十八世纪淫佚风气。
②法国作家拉克洛(一七四一—一八○三)的书信体小说。
“啊!这部书正经多了,”神父笑道。“可是您把我说得跟当今的青年人一样居心不良!我不过是想……”
“您敢说您不是想给我出坏主意?这还不明摆着吗?要是那个小伙子,用您的话说,人不错,这我同意,要是他追求我,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堂姐。在巴黎,我知道,有些好心的母亲,为了儿女的幸福和财产,确实不惜这样卖弄自己的色相。可是咱们是在内地,神父先生。”
“是的,太太。”
“所以,”她接着说,“哪怕有一亿家私,我和阿道尔夫都不会愿意付出这种代价去换的……”
“太太,我可没说什么一亿家私。倘有这样大的诱惑,恐怕你我都无力抵挡。我只是想,一个正经的女人,无伤大雅地调调情也未尝不可,这也是交际场上女人的任务……”
“您这么想?”
“太太,难道我们不该彼此亲切热情吗?……对不起,我要擤擤鼻子,——我不骗您,太太,他拿起夹鼻镜片朝您看的那副模样,比看我的时候要讨好得多;这我谅解,他爱美胜于敬老……”
“明摆着,”庭长粗声大气说道,“巴黎的格朗台打发儿子来索缪,绝对抱有结亲的打算……”
“真要这样,那堂弟也不该来得这么突然啊!”公证人答腔。
“这不说明什么,”德·格拉珊先生说,“那家伙向来爱跑跑颠颠。”
“德·格拉珊,亲爱的,我请他来吃饭了,请那个小伙子。你再去邀请拉索尼埃夫妇,德·奥杜瓦夫妇,当然,还有漂亮的奥杜瓦小姐;但愿她那天打份得象样些!她的母亲好吃醋,总把她弄成丑八怪!”说着,她停下脚步,对克吕旭叔侄说,“也请诸位届时光临。”
“你们到家了,太太,”公证人说。
三位克吕旭同三位格拉珊道别之后,转身回家,一路上他们施展内地人擅长的分析才能,对今晚发生的事从各方面细细研究。那件事改变了克吕旭派和格拉珊派各自的立场。支配这些勾心斗角专家的了不起的理智,使他们认识到有必要暂时结盟,共同对敌。他们不是应该彼此配合,阻止欧叶妮爱上堂弟,不让夏尔想到堂姐吗?他们要不断地用含沙射影的坏话、花言巧语的诬蔑、表面恭维的诋毁和假装天真的诽谤来包围那个巴黎人,让他上当。他招架得住这样密集的招数吗?
等客厅里只剩下四个骨肉亲人时,格朗台先生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