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梁上吊死的。”鼠说,“羊男把我埋在车库旁边。死并不怎么痛苦——如果你担心这一点的话。不过这实际上已怎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时候?”
“你来的一个星期前。”
“那时你拧钟发条了,对吧?”
鼠笑道:“也真是不可思议,三十年人生干的最后最后一桩事竟是拧钟发条!要死之人干嘛给钟拧什么发条呢?莫名其妙啊!”
鼠一住嘴,四周静悄悄的,只闻钟的嘀嗒声。雪将此外所有的声音都吸了进去,就好像宇宙间仅我们两人存留下来。
“喂……”
“算了吧!”鼠打断我的话,“已经没喂不喂的了。这你也该明白,是吧?”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
“就算你提前一个星期来,我也还是一死。或许能在明亮些温暖些的地方见到我,但到头来是一回事,我同样必须死掉,无非加重痛苦罢了。而那样的痛苦我肯定忍受不了。”
“干嘛非死不可呢?”
黑暗中响起了手心对搓的声响。
“这点我懒得讲,因为终归只能落得个自我辩护。你不认为再没有比死人自我辩护更俗不可耐的了?”
“可你不讲我不会明白的嘛!”
“再来点啤酒!”
“冷啊。”我说。
“没那么严重。”
我用颤抖的手拉开易拉环,喝了口啤酒。一喝,的确不觉得怎么冷了。
“简单说吧——如果你肯保证不讲给任何人听的话。”
“讲又有谁能相信呢?”
“那倒也是。”鼠笑道。
“肯定没一个人相信,事情这么荒唐!”
钟打响九点半。
“让钟停住可以么?”鼠问,“太吵。”
“当然可以,你的钟嘛。”
鼠站起来打开挂钟门,止住钟摆,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时间从地表消灭。
“简单说来,我是吞进羊死的。”鼠说,“等羊完全睡熟以后,我把绳子拴在厨房梁上吊住脖子,没给那家伙逃跑的时间。”
“真的必须那么做?”
“真的必须那么做。因为再晚一点,羊就要彻底控制我。那是最后的机会。”
鼠再次对搓手心:“本来我想作为原原本本的我自身见你,作为有着我自身的记忆和我自身的懦弱的我自身。给你寄去那张暗号般的照片也为的是这个——假如能凑巧把你引到这个地方来,我也就最后得救了。”
“现在可得救了?”
“得救了。”鼠静静地说。
*
“关键在于我的懦弱。”鼠说,“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懦弱你保准不能理解。”
“人都是懦弱的。”
“这是泛泛之论。”说着,鼠打了几个响指,“泛泛之论罗列再多也无济于事。我现在跟你谈的是非常私人性质的。”
我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