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私自出工行商或是兼职各项杂务,皆可赚些银钱,贴补家用。若是强行断了这两条生计,仅以饷银为依,只怕家口众多之户,连饱食亦不可得,又如何有力气操练战阵?还请陛下明察。”说到最后,张廷玉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御座上的圣祖皇帝微微颔首,这个吏部的能员倒是实干家,随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摸清绿营积弊,实属不易。
这边费扬古看康熙颇有赞同之意,也进言道:“陛下,那缉捕察奸之类的杂务也就算了,虽然繁琐,毕竟也是各地官府免不了的职责,由绿营代劳也未尝不可。但私下营生却该当严禁。此举若盛行开来,兵丁皆无心习练,尽寻私利,则军事必败坏无疑。”
张廷玉接过话头:“只是这些杂务也颇多讲究,如设卡缉私之类油水丰厚的,便须得将官心腹才能得了差事,事后也免不了大头孝敬上官,而普通小卒便只能做些清道之类的差事,无甚银钱只是管顿饱饭而已。如此一来,寻常兵丁仍是用度紧张,难以专注军事。”
费扬古被张廷玉这么一说,火爆脾气也上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你说说怎么办?让这些绿营兵都出去放羊吗?那谁来打仗?你去吗?”
限制兼职,收入不足;开放兼职,兵无战心。
一如后世遇到的难题,财政不足,自寻生计,军人经商,战力下降。
张廷玉倒是成竹在胸:“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陛下须得恕臣无罪,臣方敢言。”
麻子哥微微一笑,抬手道:“说吧,只要不是增加饷银,朕恕你无罪。”
康熙也很想知道这个吏部的高级官员能在兵事上有什么了不得的建议。
但是不管怎么样,给绿营兵加饷是万万不能的。
国家穷啊,科尔沁、宁远两战虽胜,却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一直往外流。国库都快能跑老鼠了。
“臣以为,可开放宁远直至锦州一线之柳条边,迁绿营兵屯田。每丁授一二十亩,加上饷银,即可饱食终日,若每丁授五十亩,连饷银都可以免了。若此,便可不费一钱,而养兵数万。也无需担心兵卒种不好地,绿营兵有不少人都干过种地的营生,农忙时多有给人当短工的。再遣些老农一并前去开垦,一二年即可见效。”
授田垦荒,半兵半农,历朝历代多有行此策者,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朱元璋这么干过,努尔哈赤也这么干过。
先不提后面土地兼并,兵户事实上沦为半农奴后国家武力崩溃的结果,刚开始时,效果总是不错的。
张廷玉在下面侃侃而谈,御座上的麻子哥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堂中诸人早就按耐不住,忠达公图海直接厉喝道:“张廷玉,你想造反吗?满洲乃大清龙兴之地,向来不许汉儿擅入。尔竟敢违逆禁令,意图动摇大清之国本。陛下,臣请斩此叛逆!”
关外土地向来是满洲人的禁脔,你一个汉人提出这种诛心之言,实乃罪该万死。
“臣附议!”诸多满洲勋贵纷纷出来为图海站台。
张廷玉脸色也有些发白。
提出此法的风险,张廷玉也不是不知,但朝堂上反对之激烈,还是有些出乎预料之外。
但愿陛下莫要被汹汹“民意”裹挟,给自己定罪下狱。
“陛下,臣一心为公,望陛下明鉴!臣以为,山海关直至宁远,尚有前明中后所、中前所、前屯卫数城,可置八旗驻守,再以绿营轮戍,绿营家眷则安置在宁远至锦州一线,与唐军隔绝,如此,可不必担心有奸佞之辈妄图降敌求荣。且此带褊狭,便是一丁分十亩屯田,也不过容纳数万人。既可保证前线兵力,也不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再有兵丁亲眷在手,可谓万无一失。且公等所言不许汉儿擅入,何如将此话说与那唐太宗?若不能打造一支强兵,等过几年唐军造出铳炮,大举北上,又该当如何?臣对八旗天兵战力毫无怀疑,然唐军府兵可六十万,为旗兵三倍,力斗之下,若损伤过大,恐动摇国本。愿陛下细思之!”
慌乱之下,张廷玉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表明自己一心为国的态度。
英明神武的圣祖皇帝面容冷峻,右臂搭在扶手上,食指和中指轻轻跳动着,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半晌,思虑许久的康熙终于开口道:“费扬古所言清查空饷、克扣,当速行,士卒私自做工为商亦当严禁,诸项杂务仍照旧。另征陕甘、山西、直隶诸地绿营五万,不,三万人,发宁远、锦州一线。具体事宜交内阁议定后实施。”
麻子哥思虑再三,最后关头还是将原定的五万人减到了三万。
有清一代,皇帝们都在努力限制绿营,避免汉族军事力量膨胀威胁到满清勋贵核心利益。
蛋糕就这么大,谁刀把子硬谁吃的最多。
八旗勋贵的好日子那是靠着碾压性的军事实力换来的。
这种制约一直到太平天国兴起,咸丰皇帝被迫允许地方大办团练才被湘军、淮军等集团强行突破。
八旗天兵的刀把子再也无法压制汉族士绅,汉族统治阶级从满清贵族的半从属半合作地位逐渐变为主导者,并最终把清政府拉下来自己上位。
一个没牙的老狼,还敢占据那么大的利益,打死你分而食之岂不快哉。
但是眼下,无论康熙再怎么不乐意,大唐帝国的铁甲就在山海关虎视眈眈,也只得稍稍推进些改进措施,先扒拉三万绿营过来,提高下待遇,看看效果如何。
清廷这边朝会的时候,大唐新都四九城中,帝国的统治者们同样济济一堂,在二凤皇帝的带领下研讨此战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