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溢出闪闪的泪花,何部兵也沉默起来。默默半晌,一阵清风穿窗而过,二人才自沉默中醒来,就在这时,一名亲军出现在门口,轻声道:“大人,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说有要事面见大人。我们询问他的身份,他却不肯说,只说大人绝不会后悔见他,只叫我们来通禀大人,大人若是不见,他马上就走,难解难分不敢骚扰。”“嗯?”杨凌与何炳文互视了一眼,这才问道:“就来了一个人?什么打扮,看不出来历么?”“是!那人……还带了两个随从,看样子是有功夫在身的,标下检查过,他们都没有携带兵器,那个为首的人身材矮胖、面色红润,象个养尊处优的财主富绅。”“呵呵,现在我杨砍头的凶名遍布八闽,财主富绅?我请他,他都不敢来呢,还会主动送上门来?请他去客厅暂坐,我马上就来!”望着侍卫匆匆离去,杨凌对何炳文笑道:“何大人,你看会是什么人要见我?”何炳文皱眉道:“想不出,会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呃……会想来见大人,莫非是朝廷……?”杨凌摇头道:“不会,朝廷纵然派密使来,也不会到了我的衙门还遮遮掩掩。现在本官也好奇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妄自尊大的宫本浩吃了熊心豹胆,甜头没尝够,居然又来要本官送他钱粮呢?哈哈,我去会会他。”他穿上衣袍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一事,又回头道:“对了,刘知府方才来见我,吞吞吐吐地要替犯官家眷求情,好象是个叫汪伊人的,说是和他的爱妾极为要好,这两天他的妾侍吵得他头疼,无可奈何才来求我。呵呵,看不出老刘倒是个怕老婆的。现在所有犯官家眷是由你处理,他要买你就让他买回去吧,本来,我就不赞同罪及家人的……奈何律法如此,唉!你记住,发卖为奴可以,青楼妓馆来挑人,一概撵出去,不可做出那样的事来。”“是!”何炳文答应一声,心道:“汪伊人?刘知府倒会打马虎眼,那是汪飞凌的妹子,首恶家眷呐,大人倒是宅心仁厚,只是统统发卖为奴,不许卖往青楼,这军饷可要大大减少一笔银子了。不行,老刘都快六十的人了,这女人弄回去,早晚大被同眠,磨镜磨到他床上去。要卖给这生冷不忌的老色鬼,我得提提价敲他一下狠的。”杨凌不知貌似忠厚的何总兵不只仗打得好,竹扛也敲得梆梆响,嘱咐完了就匆匆赶往前堂客厅。前堂客厅内,一个矮胖无须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一个魁梧的大汉站在门口向外张望一阵,又走回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大哥,一千多人呐,其中还有二品大员,他居然不禀报皇上,请出天子剑说砍就砍了,也不怕朝中有人参他擅权专断,这姓杨的简直就是个愣头青啊。我看咱们这次大意了,这是拜错了码头敬错了神呐,弄不好就是送羊入虎口,咱们是不是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比如冒充士绅捐输军饷啥的,然后溜了算了?”矮胖子笑眯眯地喝着茶,闻言瞪了他一眼,骂道:“我看你就是一头猪。长长脑子好不好?现在福建是到处冒烟的烂摊子,抓了那么多大臣,如果不及时处理,人心不稳,政局随时会有变化。等圣旨下来,怎么也得个把月时间,这段时间犯官们上下交通,流言四起,他新任命的官员都不知道自己这官儿坐不坐得住,又有哪个肯安心给他卖命?他那些兵丁心里能没有怨气儿?嘿!一个月后圣旨到了,这处处冒烟的地方已经变成处处冒火了,他想再收拾涣散的军心民心,甚至他那些早已离心离德的亲军铁卫,难呐!”他放下大腿,掸掸衣襟笑呵呵地道:“我听了这消息反而觉着来对了,这个杨大人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而且很懂得审时度势,这买卖呀,还就得和他做。”这矮胖子说话细声细气儿的,语音有点糯,不管对谁总是没说话先一脸笑,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有权势的大人物。他细长的眼睛闪着狡狯的光,信心十足地道:“我看……这位大人现在看似沉稳,其实也正焦头烂额呢,钱要花在刀刃上,交情得交在落难时,雪中送炭懂么?比锦上添朵金花还值钱呢。嘿嘿嘿,他姓杨的胃口大着呢,对我这条命绝对没兴趣。”他刚说到这儿,杨凌带着八名持刀的铁卫出现在门前,矮胖子连忙摞下茶杯,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到了近前便是长长地一揖,呵呵笑道:“草民见过钦差杨大人。”杨凌审视地打量他一番,疑惑地道:“你是……?”矮胖子陪着笑脸,眼睛睃了一下他左右八名侍卫,迟疑道:“这个……草民要面禀大人的,是一件极重要的军机大事,大人可否屏退左右?”杨凌哈哈一笑,坦然走了进去,八名侍卫紧紧相随,军鞭铿然作响。杨凌的武艺一直勤练不辍,如今已非昔日阿蒙。所谓武学,只要练到一定高度,要拉开差距是很难的,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悬殊到天壤之别,在别人有备之下还能一招受制。杨凌腰间的玉带,是一柄掩饰极好的缅刀,如果来人想突然暗算,他自信对方就算武功极高,要撑个十招八招的也不成问题,所以放胆进入。他这份胆气令那矮胖的中年人狭目中精芒一闪,对他更多了几分钦佩。杨凌施施然在椅上坐下,笑道:“你的人不必退出去,我这八名侍卫也是生死相随、绝对可以信得过的兄弟,有什么事不必遮遮掩掩,尽管开口便是,不管什么消息,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我的人绝不会传出半句。”“呵呵呵,大人是威武侯爷、柱国将军,手握沿海六省数十万大军,您的话一字千钧,草民自然信得过。”矮胖子说完,忽地笑脸一收,肃然向前迈了一步,一拂袍袂郑重地跪了下去,肃然道:“南海遗民、万死罪囚白小草,磕见剿倭总督杨大人!”杨凌听了身子一震,耳畔“呛”地一声响,八柄明晃晃的钢刀尖锋已指向跪在地上的矮胖汉子,白小草手下两个大汉赤手空拳,欲想上前又犹豫不定,唯有白小草坦然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一动不动。杨凌定了定神,嘴角忽然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轻轻摆了摆手,令侍卫们收了刀剑。然后起身上前,笑容可掬地亲手扶起白小草道:“原来是白大当家。哈哈,本官盼你多时了,你既来见我,如果本官所料不错,不久之后你我大有可能同朝为官。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必以罪囚自称?”白小草当然不会被他几句话忽悠得感恩戴德,不过他越过王美人,不再通过那条线和朝廷接触,而是乔装改扮上岸来见杨凌,固然是想谋得更大的好处。但是同时也是因为钓鱼岛已是危机四伏,他也有些吃不住劲了。一听杨凌这话并非全是客套,确有几分诚意,白小草心中大定。他就势站起,毕恭毕敬地道:“罪囚糊涂。干过许多违反朝廷律法的事情,自从听说大人有意招安,罪囚欢欣鼓舞,日夜企盼,近来听说大人已到了福建,故此罪囚才冒昧前来,求见大人。”杨凌摆擂手道:“不要一口一个罪囚了,例来朝廷招安,是既往不咎的,你年长于我,我便唤你一声白兄吧。白兄请坐吧,咱们有事可以慢慢谈。”白小草欠身道:“是是是,那……草民谨遵大人吩咐。”白小草小心翼翼地在杨凌下首坐了,开门见山地道:“大人,草民得普陀山王美人数次传达大人钧意,也想投靠朝廷,谋个出身,只是手下毕竟上万人马,草民得一一摸清各岛首领的意思,以免出了纰漏,是以没有急着回应大人的美意。”杨凌笑笑道:“这个……我是听说过,白兄愿意接受招安之心一片赤诚,本官并无疑虑,为了给你充足的时间来沟通各岛意见,本官还吩咐澎湖巡检司近期减少巡弋舰船,不要追缉你的商船,最近更是一条战舰也没有派出去,呵呵,白兄今日前来,可是已经和手下各将有了统一的意见?”白小草也不傻,一开始澎湖巡检司减少巡洋战舰是不假,可目的明显是因为吃了西洋战舰的亏,可不是他白小草有面子。现在水师片板不下海,更是因为水师高级将领被抓捕过半,新任水师提督简拔了一批年轻军官,正在大肆整顿军队,加上现在倭寇正水上陆上一通折腾,这才没空“照顾”他。他也不敢点破,呵呵笑道:“是,草民对大人的美意的恩抚,是感佩在心。草民既然来了,就打算对大人您坦诚相待,绝不敢有片言只语相瞒。大人,实话实说,其实草手下各岛岛主有些很是桀骜不驯,对于朝廷招安的诚意有所质疑,草民也不敢近之过甚,不过现在发生了一件意外,草民借此机会再和手下诸人议事,总算让大家一致同意接受朝廷招安了。”杨凌耐着性子并不发问,果然,白小草舔了舔嘴唇,已接着道:“倭人宫本浩缺少巨舰火炮,所以一向在陆地上劫掠,很少打海上的主意,前些日子他得了几艘战舰……”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杨凌,阮大文资敌之事早已传开,宫本浩的战舰从哪儿来的,人人心知肚明,当着这位朝廷钦差,说出来不免有些尴尬。杨凌不动声色地道:“宫本浩……打起你们的主意了?唔……这倒出乎本官意料。我还以为他会打夷洲的主意。不过……如果征服你的人马,他可以凭空增加数十艘海上战舰,足以傲啸南海了,弃易就难所图不小。”白小草苦笑一声,摇头道:“大人猜错了,若做海上霸主,必得控制满刺加,那是南洋和大明、吕宋、琉球、日本诸国做生意的必由之咱,财源滚滚,而且大明七十多个藩国中,大半在南洋,要与大明交易必须经过满刺加,大明开海在即,控制了那里,就是控制了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金山,所以宫本浩想夺的不是我的岛,而是满刺加。”这一下真令杨凌十分意外了,他诧异地道:“既然如此,怎么……怎么白兄却可以借此事说服部众,令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招安呢?”白小草吸了口气,缓缓地道:“草民有一艘商船从南洋回来,他们还不知道满刺加已落入西洋海盗手中,经过满刺加海峡时猝不及防被西洋海盗的战舰扣下。可巧,海盗尚未登船,宫本浩便率领着九艘战舰攻到了满刺加,其中……有六艘新式战船,配备了大量火炮。”杨凌一下子来了精神,急忙问道:“哦?你知道的这么详细,看来是你那条商船趁乱逃回来了?可曾见到双方海战?西洋海盗出了几艘战舰?熟胜熟败?”白小草面色凝重地道:“大人料事如神?我那条商船的船主十分机灵,而且船上也配有武器。只是因为不知道满刺加易主,停泊靠岸时才被他们扣住,所以双方大战一起,他便趁机击退岸上准备登船的海盗,扬帆离开。西洋战舰出动了三艘,和宫本浩的九艘战舰在海峡内一场恶战,我的商船目睹了全程战事。宫本浩九艘战舰,在短短大半个时辰内,被三艘西洋战舰击沉四艘,击伤两艘。其余三艘仓惶逃去。西洋战舰伤了一艘,我的商船船主在双方分出胜负时见势不妙,已抢先逃出战圈,逃回海岛,草民这才知道满刺加的西洋海盗竟然这般厉害。”杨凌听了心中一惊:怎么会?九艘战舰对三艘,其中有六艘大明的新式战舰,怎么会败得这么惨?这简直是韩武三艘战舰对倭寇十一舰的翻版,西洋海盗般竟然这么厉害?他沉思一番,已想出了答案,于是徐徐说道:“嗯,倭寇对于新式战舰不甚熟悉,会操纵火炮的人也极少,虽有武器,使用不熟,难免导致大败!”白小草虽然为人油滑,懂得看风使舵,拍马奉迎,但是对于这样大事却不敢遮掩,他断然道:“不然,大人,我的商船看得清楚,倭人使用火炮确实不够娴熟,但是影响还不太大,据我的船主观察,倭人战舰速度并不弱于西洋舰船,他们败只败在两点上:一是西洋火炮射程远,海上波浪起伏,大炮难以瞄准,一旦交战都是双船靠近,凭借火炮的密集摧毁对方的战船,但是倭人船上的大炮得接近一百丈才能发挥威力,而以当时情形看,西洋船隔着一百三十丈就开炮命中倭人战船,倭人的炮弹多数落在海中,只能束手挨打。第二,倭人拼着毁了两艘战舰接近西洋人手,我的船主看得清楚,倭人主力战舰上船舷一侧布有十六门大炮,而稍小的西洋战船上只有十二门炮,但是发射炮弹的间隔比倭人快了三倍都不止,这一来十二门炮相当于三十六门,倭人被打得溃不成军。”杨凌的脸色终于变了,白小草看了看他的神色,一张胖脸变得庄重起来,沉声说道:“我们知道,西洋海盗也在打我们主意,我们虽是在海上讨生活,干些违法的勾当,可是毕竟是汉人后裔,如果被他们战败,就只能给这些西番野人奴役,是以草民和手下各岛岛主商议,大家一致决定:接受朝廷招安,与官兵共同对付西洋海盗!”
第270章 目标:阿德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洋番人势汹汹,以坚船利炮强占满刺加,所图必然不小,白兄深明大义,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加入水师共同对抗异族野蛮,本官甚是欣慰。招安详细事宜,本官随后会令有司衙门拿出具体议案,再与白兄商议。白兄放心,朝廷招安之意甚诚,我会呈报朝廷,先就招安后你们的安排、待遇、官衔、驻地、军饷等事宜拿出一个方案,总不成让你两手空空的,对手下上万人马没有个明确的交待。”白小草喜上眉梢,连忙起身道:“多谢大人,白小草愿率所部从此效忠于朝廷、效命于大人。”“嗯,你先住下,现在西洋人虎视眈眈,估计你在这儿也没心思常住,晚上本官设宴为你洗尘,再详细谈谈,然后你就赶回岛去,约束好部下,暂时不要与西洋人冲突。”白小草有些惊疑地道:“大人,西洋人刚刚占领满刺加,当地百姓人心不稳,要对付他们正该趁此时机,如果等他们巩固了满刺加,再有后续战船源源不断,那……”杨凌沉着地一笑,说道:“白兄不必担心,满刺加立国久矣,这些西洋人初来乍到,完全凭着火炮火枪压制住当地土人,哪那么快就能收服民心?至于后续战船,他们远在万里之遥,就算这支西洋海盗船队其实是彼国的正规军队,也根本不可能派出庞大的舰队来到东方。据本官所知,彼国并不大,人口不超过两百万,而且与周围诸国常有海上争端,舰队必须用来保卫国家,再加上长途行海、补给困难,大批的舰队是不会来的。”杨凌想到阿德妮提及停泊在吕宋的海盗船,明显和满刺加不是一伙人,但同为西洋人,如果他们联手,那么凭他们的战力足以与大明水师和白小草的舰队一战。但是这消息他并不想告诉白小草,以免引起他更大的恐慌。杨凌说道:“倭寇的六艘战船来自我大明水师,这件事想必白兄早已知晓,如今看来,西洋人的火炮确有特异之处,不过白兄不必惶恐,你既接受朝廷招安,便是朝廷的军队,西洋人如果主动来袭,你可速速遣人报与本官,本官将倾水师之力与你联手抗之。西洋炮纵然再是犀利,我们的舰船、火炮至少十数倍于他,凭借数量优势应该也足以将其全歼。不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本官不想打无把握之仗,现在倭寇之乱火烧眉睫,而且倾全部水师之力消灭这股西洋海盗,我们的损失太大。战争之法,以正合、以奇胜。西洋人既然忙着稳定后方,暂时不会东征西讨,我们也不必忙着去招惹他们。一方面我要集中精力先歼灭倭寇,另一方面……我会派人对西洋海盗进行渗透了解,掌握他们的弱点,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战争的胜利,尽量减少水师和你白船主的舰队损失。”白小草喟然叹道:“今日之前,草民只知大人有修罗手段,如今才知大人一副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