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卷翠看见了初彤,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友善地一笑,初彤这才回过神来,对卷翠笑了笑,开始打量起四周来。房子外间的中央大厅中设有桌椅,以备待客之用,正座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字,上书“正德厚生,臻于至善”,笔迹紧劲连绵,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里间是书房,放一张花梨木大条案,条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旁边是一个龙纹鼎,正冒着袅袅的青烟。桌子左上角摆着一个粉彩秋菊喜鹊掐金花囊,养着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花,叶子葱嫩碧绿,白花初绽。右上角则摆了玉兰鹦鹉镏金小屏风。条案左右的墙上都设了书架,满满当当的垒的全是书。抬头看王诜的《烟江叠嶂图》,画中奇峰耸秀,云气吞吐,溪瀑争流。条案后面,两边各挂了几幅书法笔墨。地上是青一色的杏黄凿花砖。这屋子虽然不如二夫人的房间那般珠光宝气,但却令人感到清新爽朗。
初彤还在四处打量,这时,谢凌辉抽了抽鼻子,问道:“这屋里是什么味道?”
绿翘急忙说:“龙纹鼎里焚了去年我亲手制作的心字茉莉香。”
谢凌辉连连摇头:“这屋里本来就开了水仙,自然有一脉清香,你又何必用茉莉染了它的味道?着实有些喧宾夺主了。”
绿翘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谢凌辉神色不快,便没敢多说,但她却像是赌气似的,走到条案旁将茉莉香片熄灭了。
谢凌辉回头对初彤说道:“你随我来。”说罢便带着她往里面走去。走着走着,只见一扇巨大的猫儿扑蝶绣屏立在眼前。绣屏是正宗的双面苏绣,上有一只雪白的波斯猫,眼睛一蓝一绿,神情专注,正躬身扑向一只银红色的大蝴蝶。旁边有几朵硕大的牡丹,花瓣层叠,姹紫嫣红。四周则绣了大大小小十几只蝴蝶,或绛紫,或鹅黄,或桃红,或赭茶,或豆绿,或紫棠,高低盘旋。蝴蝶翅膀上的纹理也精细入微,巧夺天工。绣屏上下装有螺旋纽,可来回旋转。
过了绣屏,便是谢凌辉的卧房了。房间左侧垂着重重纱幕,纱幕中是一张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床下端放着古朴的脚踏,踏上摆着一双连云纹鞋,旁边是一个彩粉水墨山水磁鼓绣墩。床侧又有一把湘妃椅,椅子上搭着一张金钱豹的豹皮,上方悬一把宝剑,椅子旁的檀木条案上摆着各色长剑,显示出主人家是个爱武之人。
谢凌辉在屋子中央的圆桌旁坐了下来,紫鸢赶忙取杯子斟茶。谢凌辉拿起茶杯,说道:“紫鸢,你办事一向最妥帖,这个小丫头叫初彤,原先打算让她跟着我娘的,现在怕是不行了,以后她便跟了我。你亲自去细细地给她收拾收拾住处,待遇和你们一样。”说罢他又看了初彤一眼,接着吩咐道,“你们三个看看有没有小点的衣裳,先匀给她穿着,回头想着给她春夏秋冬的各做几套。”
紫鸢点头说:“就让她睡西边的抱厦吧,离我近些。”然后就转身退了出去。
谢凌辉又对初彤说了“以后住在这里不必拘谨”等这一类的话,初彤则唯唯诺诺的。交代完毕,谢凌辉便挥手让初彤退下了。谢凌辉说了什么,初彤倒没放在心上,她刚刚只觉得眼前的谢府二少爷沉静雍容,秀色夺人,心中暗想:昨天我看云映淮的时候,觉得他比二爷俊些,今天看二爷,又觉得他比云映淮俊些。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才能比较出到底谁比较好看。而后她又想到云映淮如此不顾“夫妻情义”地将她抛弃,便忍不住咬牙切齿了一番,心想:老子说过要给他戴一摞绿帽子的,如今这谢二公子的品貌就不错,我一定要跟他搞上一腿,气死那个负心郎!想到此处,初彤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高明来,随后转身贼眉鼠眼地瞟了谢凌辉一眼,得意地退了下去。
◇欢◇迎◇访◇问◇。◇
第33节:四、飞绣纱窗豪门去(5)
当晚,初彤早早地睡去,谢凌辉却将洪管家叫到卧房,絮絮叨叨地谈了两个时辰,而大房掌权的消息也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谢府。
第二天吃罢早饭,谢凌辉先去到二夫人那里探望,回来之后闷闷不乐,便到书案前铺了宣纸写字。绿翘在一旁挽袖研磨,卷翠和紫鸢则一个煮茶,一个绣花。初彤无所事事,便悄悄地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懒洋洋地靠在窗边,一边翻看一边晒太阳。正在此时,门帘被掀开,大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谢凌辉急忙迎上前,俊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来,道:“娘亲来了,快请坐。”说罢引着大夫人坐到窗边的软榻子上,命绿翘等速去倒茶,又让初彤将火盆挪得近一些。大夫人容光焕发,怀中抱着暖炉,对谢凌辉笑道:“你别忙,好孩子,我来这儿就是看看你,跟你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走了。”
谢凌辉坐在软榻旁的绣墩上,点头道:“有劳娘亲挂怀。”说罢便亲自奉上茶去。
大夫人看着谢凌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昨天出了这样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年纪轻,我怕你看到你娘的情况会一时想不开……”紧接着她又感慨道,“你娘这么一个聪明剔透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刚刚去探望了她一下,看她那蜡黄蜡黄的脸,我这心……”说到这里,大夫人哽咽起来,低头用帕子轻拭着眼角。
谢凌辉也低头不语,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接着,大夫人抬起头,拉着他的手道:“你看我惹你伤心了不是。放宽心,府里已经去请御医给你娘诊治了,我也会日日诵经,保佑她早日痊愈的。”
谢凌辉眼眶微红,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道:“让娘亲费心了!”
大夫人并不搭腔,而是喝了口茶,伸手理了理鬓角道:“昨儿老爷宣布让我暂时当谢府的家,这些年我一直在佛堂念经,原本早就不管这些事情了,但是既然老爷临危受命,我也只好出来坐镇。我不及你娘有手段有见识,这颗心还提着呢,生怕给人家落了口实。”
谢凌辉潋滟的凤目盯着杜向萍的脸,缓缓地说:“娘亲这是哪儿的话,原先娘当家的时候少不了您出谋划策从旁指点,她还常常夸您是个精干人呢。”
大夫人轻轻一笑,迟疑了半刻道:“辉儿,我昨晚查了一晚的账,发现你这檀雾园的花销过大了些,除了每月的月银,还有额外的书本钱、纸张钱和特供钱,更不用说其他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了。”说到这里,她朝谢凌辉看了一眼,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又道,“我说句话你不要在意,你这个檀雾园的花销足够养煊儿两个半桃斋了。”
谢凌辉的墨眉微微挑起,但是脸上却不露声色:“娘亲的意思是……”
初彤瞥了大夫人一眼,心说:这大夫人跟妓院里老鸨子是一样的嘴脸,当年林妈妈逼我娘接客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神气样子,说我花销大啦,淘气惹事啦,妓院养不起啦。我娘拿了一个恩客给的玛瑙簪子,才堵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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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四、飞绣纱窗豪门去(6)
大夫人道:“你这檀雾园里上上下下也没多少人,我想,每月的月银还是照给,其他的杂项就免了吧。今后你若用钱,直接到账上支便是。我们谢府虽比平常百姓富裕些,但也不能忘了勤俭持家。”
谢凌辉点点头,恭顺地说道:“娘亲所说的极是,就按照您的意思办吧。”
初彤心中好奇:这个二公子不像是个软柿子啊,怎么大夫人要扣他的钱,他却连屁都不放一个?
大夫人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小几子上,留神看了绿翘几眼,然后笑道:“前些天我一个远房表亲来京城看我,给我带了一张古画,说是什么顾恺之的真迹,你哥哥知道你喜欢这个,所以特地让我带了过来。”说罢招手命丫鬟递过来一轴画卷。
初彤眨了眨圆眸,心中暗想: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大夫人送来古画,定是想求二爷办事!此时,她早已把大夫人看成是妓院的鸨母一般,内心深处隐隐地生出一种厌恶之情来。
谢凌辉双手将古画接过来,打开一瞧,只见画上画了一个拿扇子的美人,容貌清冽,神态飘然。他拿在手中,赞叹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