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心思钻在经书道义里头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墨沧好似一夜之间便长成了一个大人,从前的孩子心性收敛了许多,不说旁人,就说阅人无数桃李满天下的陈夫子都在课堂上赞誉子贤言辞眉眼,皆有大家气度。
她已经不是因为一句夸赞便可以高兴上半天的墨子贤了。
徐绍祯瞧着她,心里头的滋味儿有些难言。
十四岁的小孩儿身子已经隐隐的有些女子曲线了,那脸蛋儿也嫩的跟雨后初绽的梨花一般,嫩的能掐出水来,她尚未完全长开的时候,就惹得许多好色之徒起了龌龊心思,这样的艳光四射又怎么能逃脱旁人打量的眼光呢?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性,真的是成熟了许多。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些污言秽语,她一概不往心上去,从前虽也是这般,但是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虽是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别扭而不高兴的。
现在,是真的释然了。
那种云淡风轻就好似是她心胸巍峨如青山,旁人的芥蒂和猜测全然都是山脚下蜿蜒澎湃的江水,卷着泥沙滚滚,凶神恶煞而来。
可是山峰所见,唯有蓝天白云,是断不会往下面去看一眼的。
心思恶毒龌龊者,唯有上窜下跳的小丑之态而已。
学子们之间有些什么风吹草动,整个宁山书院都是不太平的,口耳相传,自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陈夫子说那话,除却墨沧在书文上的华彩,未尝不是对她泰然的一种肯定。
当年初入学,她一个瘦弱小身板扛了根大竹竿去捅马文舍院大门的事儿,到现在可都还是整个书院津津乐道的谈资呢。
任它风雨如晦,她自是坚定无畏。暗中生事者见伤不了她分毫,也知是自讨没趣,当然是讪讪作罢。
其中自然也有徐绍祯的因素在,有这么一尊大佛的光环笼罩,谁敢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自那晚促膝长谈,墨沧和徐绍祯两个人的关系便自然了许多,不亲不疏,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情谊在,然而那里头究竟是倾慕还是欣赏,谁都说不清楚。
墨沧似是长大的有些快了。
压制下心间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一片芳草青青的心田已经种满了小树苗,虽是孱弱,但终有一天可以强大到为自己遮风挡雨,让她不再艳羡别人,亦是不必去犯一些幼稚可笑的错误,即便,这算不上什么太大的过错。
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又是一年的六月初,这是墨沧在宁山书院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六月初六这天,徐绍祯约她出去放筝,她本欲留在舍院收拾行装,毕竟离着离开上虞的日子也不远了,可终归是拗不过他,也许是自己心里头也有些想同他一起出去走走,所以终归是跟他去了。
闷热的夏天,蝉高亢嘹亮的在树上唱叫着,合着那有些烈的阳光,真真是一个酷暑。
徐绍祯也不知从哪儿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山清水秀,绵延河水上横着一二简易的小木船,有渔者在这盈盈一水间高唱着上虞当地的民歌,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行者负箧,亦有垂髫小儿,手上拿着碧青的野菜,跟狡猾的鱼儿在水中畅游一般,在这山林之中钻来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