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如何如何,吾宋氏的树根各位邻舍应该是知晓的,是当社长的货色。工作同志,你才刚不是说可以另选他人吗?吾就提名树根。树根,你也站起来让众人认认!”六叔公拉起宋树根,又回转身去,朝宋氏一族的人堆里瞪着眼。“你们还不举手啊!”
宋树根真的慢慢地站了起来,但他的背却有点驼。
宋氏一族人堆里,大人、孩子、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呼啦啦一齐举起手来。怀抱婴儿的妇女又握住孩子的手举起来。从模样看,宋氏一族绝大多数的人都举了手。
被西邨和子长架着站在会场外围的丝丽亡命地挣脱西邨拉住的右手,举了起来。西邨以为她想逃脱,马上用双手抱住她的胳膊往下压。
在唐家人群里,在东村桥庄来的代表中,不但没有一个人举手,反倒睁着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们。那样子是百思不得其解。
主席台八仙桌后面的工作组人员也惊呆了,傻了眼。
“这不是明摆着搞宗族帮派嚒!”工作组的那位工作人员气愤地说。
“别急,冷静点!”组长朝他摆摆手。
“要坚决制止,不能让旧社会的邪恶势力抬头!”工作人员又冒了一句。
六叔公很得意,回过身来,对着主席台的工作组说:“工作同志,你数数人头!”
工作组的组长正要张嘴说话,唐岭冷不丁的忽地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吾也提个名,提徐雪森。他懂农活,识农时,还会副业,为人厚道,做事公道。大家赞成不赞成啊?”
说着,唐岭向唐家人堆、桥庄代表和宋氏人群转着身体。
“吾反对!”还没有坐下去的宋树根不等众人反应,向天空伸出手,突然之间雄壮起来,抢先说:“他徐家在西村没有一寸水田旱地,凭什么让他入社,凭什么还要让他当社长?”
场上“哄”、“哈”地一阵哄堂大笑。这哄笑声中,许多人是嘲讽宋树根的,也有嘲弄徐雪森的。
工作组长冷静地观察着会场,朝会场摆着手。
“你们赞成不赞成啊?怎么不举手?”唐岭又大声喊道。听他的语气,既是真心拥护徐雪森,又像是拉起徐雪森与宋氏一族对垒唱对台戏,压倒宋树根。
“刷!”桥庄阵里,唐家堆里,宋氏圈里,上百只手举向天空。
坐在会场一角的徐雪森偏过头一看,绝大多数是跟着他去做花灯的人。
“组长同志,你亲自点点!”唐岭说罢,神情满意地坐了下去。
工作组长像被点了穴,钉在了地上,睁着看不懂的眼神。
西邨立马松开拉住丝丽的手,高高地举起他那只干瘦细小的手,同时大声喊道:“拥护!”
子长受到感染,也举起了手。
这时,文化站的刘站长与另一个人骑着脚踏车急冲冲赶到会场,停放好车子,走到主席台边,与工作组的组长咬耳朵。只见组长点点头,又对刘站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组长朝着会场说:“乡政府、乡党委刚刚开了会,有了新的精神新的决定。现在,请刘站长宣布!”说完,向后退了半步,让刘站长站到自己原来站的位置。
刘站长整整衣服,干咳了二声,双手撑在八仙桌上,高声地、一字一顿地说:“刚才举的手无效!刚才的选举无效!我奉乡党委郑重宣布,由我,兼任新成立的西桥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刚才大会推举的黄长工、唐岭,以及徐雪森徐师傅,都有群众基础,都得到群众的拥护,由我回去向乡党委汇报,由乡党委集体研究后最终决定。”
刘站长的话还没讲完,会场上立即大声议论起来。
徐雪森的神色坦然淡定,没有激动,没有惊讶。
宋树根瞪着惊讶与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六叔公和主席台上的人。
“不是说好举手选举的嚒?怎么突然不算数了?”
“糊弄老百姓!”
“文化站的人来当社长,这不是叫狗子来管老鼠吗?”
“既然乡政府定了人,叫吾们来开什么会?寻开心!”
“**说变就变,比六月天变得还快!”
“唐老四根本就没人举手,一下子变成群众拥护了!”
“徐雪森又不是工作组提的名,也算选上啦?”
会场上像炸了锅。“唔啊!”婴儿的哭喊声盖过了议论声。
宋树根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下脑袋,闷头抽起烟来。
不服输的六叔公又颤巍巍站起来,挥着黄铜水烟筒对着主席台张开嘴巴。因为场子里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他的话被淹没了。
坐在宋树根后面的一个中年人用手推推宋树根,说:“树根,你回头看看,好像是你家着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