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治初年,发捻猖撅。
陕西告急,京畿震动,捻酋以二十万众,三路攻陕。
幸经多隆阿将军率兵往剿,大破捻贼于紫荆关,捻贼遁走。
可是各处依然是萑苻遍地,宵小横行,尤其是陕豫两省接境的地方,防守最为吃紧。
潼关、武关、紫荆关等处,跟河南接境,恐怕从河南阌乡、芦氏、焦耳山各地窜过捻匪来,所以各关隘全驻守重兵。
但华阴县南、商南一带,仍潜伏着不少发捻党羽,不时扰动,居民一夕数惊,不得安枕。
清廷诏授多隆阿将军为钦差大臣,督办陕西军务。
多隆阿遂坐镇陕西,调派各地劲旅,分驻各关隘,镇抚盘查,不遗余力。
这日正当午后,潼关守备武建勋,督饬弁勇,检查过关的商旅,忽有一个游民模佯的汉子,慌慌张张来到关上告密。
守关的弁勇,把他带到守备武建勋面前,问他有什么事求见。
这个游民说是事关重大,请守备大人得容他屏人密禀。
守备武建勋迟疑半响,遂准许他的请求,把他带到关旁营房里问话。
在当时驻防各师旅,以及各府州县,全悬有重赏。
凡有举发通匪窝匪的,只要问实了,立刻予以厚赏;若是有功名的,并可晋级提升,并且保守举发人姓名的秘密。
这一来虽是肃清了不少匪患,可是弊窦丛生,挟嫌报复、栽脏构陷的,时有所闻。
当下潼关守将武建勋,把这游民带到营房里,屏退左右,蔼然和气地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有什么重大事来告密?只管说来。”
这游民遂说道:“小人名叫阮松,是这华阴县本地人,素日做小生意为生。因为长毛闹事,生意不赚钱,把本钱吃光。今日小民到亲戚家去探亲,临回来,看见前面一人,行色很是慌张。正走在平阳街口,从身上掉下一个纸包。小人拾起来时,本想立刻还给他,只是这人行色惊慌,好似有什么紧急事故。小人动了疑,遂把掉的小包打开,里面油纸封裹着一封信,收信人却是我们这华阴县的大财主杨文焕杨二老爷,发信的地名,只认得临淮。”
“小人想这临淮乃是发捻盘据之地,去年我们这里窜过来的匪首张乐行,听说就是在临淮关盘据。小人遂多了疑,暗把信拆开,可惜我识字不多,信里字写的太潦草,不过大概的情形说是张乐行奉伪忠王命,与两个同党,三路会兵夹攻陕西,叫这杨文焕赶紧到准上避祸。小人是这本地的老百姓,只盼本地别再遭劫,倘若长毛子再来了,哪还能活?遂把这封信收起来。暗缀着这人。他在潼关厅左近落了店,小人一想这事关系重大,故此到大人这里来告密举发。”
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护兵,护兵呈给了守备武建勋。
武建勋听这阮松一番话,深为惊讶,从护兵手中把纸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这封信封皮上写:“华阴县龙潭街,杨二老爷杨文焕升启”,下款是:“道隆自临淮关拜缄”。
封口已经拆开,遂把信笺抽出来,从头细看,好一笔行书苏字,写得笔走龙蛇,苍遒劲古,上面写得是:文焕仁兄青鉴:湘江分袂,三载于兹,每忆丰仪,时深渴想。
当年弟困厄穷途,非我兄慷慨解囊,贱躯早填沟壑,每念热肠侠骨,令弟没齿难忘。
弟连年奔走风尘,依然故我,唯贱躯粗适,堪告故人耳。
闻忠王令张乐行等,会兵三路夺取关中。
我兄所居,适当其冲,似宜速作趋避,免罹兵燹。
见信可速偕宝眷随小徒华云峰暂来淮上,时机迫促,万勿迁延。
弟有要事羁身,稍事躯挡,或当亲赴关中,躬迓行旆也。
把握匪遥,不复缕缕,书不尽意,敬请钧安并侯潭第清吉弟王道隆顿首守备武建助把信看完,眉头紧皱,暗想这事颇有些棘手,信中并没有通敌的字样。
不过临淮关一带,已陷入贼手多时,怎么倒要到那里去避难?
捻发盘据之区,我军全派有暗探刺探贼情,李秀成既有取关中之意,怎么我军一点风声没有?
这写信人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并且对于发捻的称呼显有尊祟之意,杨文焕跟王道隆莫非有重大嫌疑?
武守备一端详这告密的阮松,双瞳闪烁,面露惊惶,已大半猜出他得这信的原故,遂和颜悦色向阮松悦道:“看不出你是一个平民,对于地方安危倒这么关心,实在难得,只要不是挟嫌诬告,能够仗义举发,消弭隐患,一定给你厚赏。这个下书人现在住哪里?”
阮松答道:“这人就在潼关厅附近的福星店住着哩。”
武建勋又问道:“你上营盘来告密,你为什么不到本地方官厅去告发呢?”
阮松道:“小人知道杨二老爷是本地的财主,从前又作过官,手眼很大,若是到潼关去举发,恐怕小人白费这片心,倒作成了衙门里衙役三班们一水好买卖。究其实小民跟这杨二老爷无仇无怨,不过他若真跟长毛子勾结,将来难免地方遭难,小人绝不是贪图赏银,拿人性命来换富贵,小人实是叫闹反闹怕了。”
守备武建勋道:“很好,这件事关系着数十万性命,我也不敢作主。你现在先不能走,等候把这事办完了,必有重赏,我得到大营去报告军门。”
武守备即吩咐手下的护兵道:“你们先把他带下去,不准难为他。”
容得把阮松领出去,武建勋又吩咐手下的弁勇们,对阮松严加看管,别叫他走了。
武建勋忙备了一匹马,不带随从,径奔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