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到城南救火的人渐渐多了,北戎百姓提着水桶水盆,从石城各处奔来。
靳岄终于有了移动的力气,贺兰砜牵着他手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这儿已经有不少人,个个惊慌失措,贺兰砜让靳岄在这儿等自己。
他还是那句话:“我一会儿来找你。”
靳岄知道他一定会来的,但仍忍不住害怕:“你穿我的披风,我泼了水,火烧不进去。”
贺兰砜披着那件灰白色的巫者披风跑了,靳岄怔怔看他远走,方才心头的震动仍未消除,他无法平静。
靳岄知道贺兰砜对自己很好,这种好似乎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但又达不到亲人的程度。贺兰砜身边实在没有可以参照的朋友,靳岄不知道贺兰砜的温柔和亲昵是不是亲近的常态。
他救过我。靳岄心说,还有阮不奇,还有那串小小的鞭炮,以及许多许多。
这些小小的馈赠和心意,是靳岄在异乡为数不多的欢喜。
但也仅止于此了。
对自己现下的处境,靳岄有足够冷静的分析。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寻找白霓,回归大瑀,他不会让自己分心去凝视贺兰砜。
惊雷没有带来大雨。他晃了晃脑袋,转身慢慢走进棚子。
棚子里躺着不少伤者,哼哼痛叫,身着巫者服饰的人三三两两穿插其中,正在救治。靳岄看到了大巫,忙朝他走过去。
因有贺兰砜保护,火龙落下来时,大巫并没受伤。贺兰砜把他安顿在此处,话也不多一句便离开去救火。人们都认得大巫,纷纷围到他身边哭泣,大巫拍拍这个的脑袋,牵牵那位的手,很是忙碌。
靳岄见他无恙便放下了心,又在棚子外头徘徊。虽知道贺兰砜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但他不站在这儿等他,心里就总是悬着什么,沉甸甸的。
火势渐渐小了,一是救火起了作用,二是能烧的东西快要烧完了。火场中的人声越来越少,靳岄远远望向王城,只看见烟雾弥漫之中一点长明火。
朱夜为什么放火?她有这样好的功夫、这样可怕的计策,贺兰金英知道吗?她就是那首歌里说的高辛神女么?
靳岄心里盘旋着许多问题。陈霜和阮不奇从房顶奔来时,他正好抬头。
“陈……阮不奇?!”靳岄大吃一惊。
阮不奇比陈霜还要更早落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左右扯他的衣袖,看他是否受伤。
“吓死我了。”她说,“要是你再受伤一次,堂主非活剥了我不可。”
靳岄:“……?!”
陈霜见阮不奇没有表明来龙去脉的意思,忙在一旁解释:“对不住,一直瞒着你,阮不奇是明夜堂的阴狩,这次和阳狩岳莲楼一起,都是明夜堂派来保护你的人。”
靳岄吃惊未消,又生出震惊与新鲜:“你就是阴狩?!”
明夜堂中所有人都习练化春六变,而除堂主之外,把此内功练得出神入化的,便是明夜堂仅次于堂主的两位重要人物:阴阳二狩。
江湖中人大都只知道阴阳二狩为一男一女,武功奇高,化春六变练到了第五层,对明夜堂堂主极为忠诚,只要堂主首肯,无论杀人越货还是下河捉鱼,绝不敷衍。
而其中,阴狩比阳狩更为神秘。靳岄没见过明夜堂的任何一个人,靳明照从来不为他引见,但他从母亲口中得知,阴狩是明夜堂最神秘的杀手。
在靳岄的理解中,明夜堂是一门生意。堂主开门接待所有有求于己的客人,招揽天下各类奇特侠士,交易完毕,便钱货两讫。堂中驯养各色人才,杀手只是其中之一,而他们总得将身份保密:于是江湖人大都知道阴狩下手狠辣、做事干净,但从没有人真的见过这位传说中孤傲的冷美人。
靳岄:“……阮不奇,你今年几岁?”
“十六。”阮不奇抓了抓头发,满脸烦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都是岳莲楼这个嘴上没门的混蛋,不知在外面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江湖人上的人个个以为阴狩是……至少也是朱夜那种级别的漂亮女人。”
她当然不算。十六岁,与靳岄年纪差不多,身量刚长成,脸上尤带稚气。
靳岄心头一沉:他听闻阴狩之名,至少也有五六年。
“你这么小就……”
阮不奇显然不乐意谈这些事情,牵着靳岄就往外面走:“快走快走,先离开这儿再说。”
靳岄便压下心头困惑,按住阮不奇的手:“你们是来保护我的,我现在可以差遣你们吗?”
面前两人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