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此时正与家人吩咐,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鲁大人费心了,军中粮草辎重,自有安排,大人安排人手在城中安抚百姓,不致生乱即可,其余不劳费
鲁秀林背心沁汗,不敢多问半句,倒退着唯唯而出。
牛皋最讨厌与这些个文官打交道,见鲁秀林去得远了,才叫过家小,在堂中道:“老爷此去一仗,便是当年岳大哥遗愿所系,林大声久欲置某于死地,死有何可惧?惜鄂州非佳地尔!此番若得胜,当酹酒至岳大哥灵前相祭,若天不助老牛,便将老牛灵位置于岳大哥之侧,儿孙辈他日不负吾愿,便须焚香酹酒告某于九泉之下!”
家人虽不止一次与牛皋作这般战前诀别,却是见牛皋年事已高,还是这番言语,都不觉泣下。
这边忙着出兵,撒离史却在碗子城下三里处,得报完颜亮率大军至太行关下,驻足不前,且语出逊地消息,气急之下,为风寒所激,连咳数声,呕出血痰一口,戟指对着太行关方向,却是口不能发一语,乌带大骇之下忙着人将其扶入帅帐中,半晌之后,撒离喝回过气来,恨声道:“黄口小儿,辱老夫太甚!传下令去,明日全力攻下碗子城,老夫誓不与这伙山贼共生!”
帐中诸人晓得撒离喝已经在拼命了,谁也不敢相劝,只得着人传令下去,教诸军用命,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百零七章 薄笺吓江南,兀术魂归天。无奈!】………
“陛下,何事这等烦恼?”
福宁殿内,温婉清丽的刘贵妃从宫女手里接过一碗已经变凉的参汤,用银匙轻轻搅动,奉至赵构案几上,案后枯坐的赵构眉头紧锁,以手支额,眼中尽是血丝。眼看新年将至,宫中全无半丝喜庆,本来司礼监已经将诸般庆典布置得妥妥贴贴,见皇帝全无半点心情过年,太后一句旨意下来:“国事艰难,宫中朝中俱是一体,禀陛下忧民之意,从简罢!”是以宫中一应装饰、节仪皆撤去十之**,哪里是过年的模样?
刘贵妃虽宠冠后宫,也只是见皇帝烦恼,哪里晓得所为何事?后宫不得干政,前朝早有明训,大宋朝更是作为金石之策,历来不许嫔妃过问政事,眼下刘贵妃擅入福宁殿,本非什么大事,但敢于过问赵构的手中事务,便是取罪之道了。但赵构还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全没反应过来,一则头大如斗,二则也见得对刘妃的宠幸。
“……艰难……嘿……”赵构在心里自嘲:“再艰难,岂能比靖康年间?”
近年来自裁减四镇兵力,又与北边和议,每年不过亏些银钱丝帛,若说起来,远不及昔年四镇与北方交锋时的消耗,府库中虽然还远说不上充盈,但也绝不致于让大宋朝的皇帝连过个年都须量入为出,这些年大内颇兴土木,宫室之盛,虽不及昔时地开封府。但也绝不是落难朝廷地模样。在这等前提下。朝中也鲜有劝谏者,除了秦桧独掌朝政之外,主要还是因为江南偏安数年,民力渐复,略有此财力物力。
让赵构头痛的,却是面前的一封书信。
自撒离喝尽起河东精兵。与太行岳雷主力相持,江南人心皆向着岳家军,早年岳飞北伐,将金人打得溃不成军,其后却身陷囹圄,死于非命,天下人咸冤之。但那时的金国看上去并非不堪一击。只是敌不过岳家军罢了。其后在岳飞、杨再兴、张浚、杨怀忠等全力之下,虽将兀术拒于河北,但金人之强悍,也让宋人从不敢掉以轻心。
可是此番金人主力尽出,连燕京的完颜亮都率部南下以援,数万金人竟然奈何不得数千太行义民!这一点却是连赵构在宫中都窃为之喜!江南民间议论,都道若是岳爷有后,便是岳爷尚在,只怕也难得做到这点。其中虽有明眼人晓得岳雷背后有杨再兴撑腰,却不肯宣之于口,只怕弱了岳家军名头。自此一战以来,金人的战斗力在宋人眼中江河日下,渐渐变得朽木腐土一般。对江南再没有昔时地威慑力了。
民间尚且如此。军中可想而知。凌雪峰等人早在杨殿帅面前请战多次,便至王德麾下去做一名小小统制。也胜于在京中远观!只是杨殿帅哪里肯答应。江南也有不识相的地方官吏,上书朝廷,请与太行义民联兵,再出动杨再兴所部,定可唾手而复旧江山,这等奏书大半到不了赵构面前,便在秦桧手中批复,除了蜀中吴氏兄弟上书请战,是赵构亲自批复的:“忠心可嘉,姑陈兵以向汉中,待旨出击!”总的来说还是对耗着,不肯轻举妄动。
“近者,太行岳氏之子,诳称宋逆臣之名,罗织奸邪,为祸泽、潞、解、汾诸州,官民患之甚矣!然泽州牧杨再兴首鼠两端,既奉本朝敕旨,辖泽潞二州,私与太行诸贼相通,不肯辄行讨贼,而以奉宋国正朔为名以欺太行愚民,诚为小人哉!君既受封为江南潘国之主,岂可坐视?书至日,宜颁告江南诸民,以正杨某为我朝之臣属名份,且访拿其家小至上京问罪,方不负本朝之望!”
短短一纸,用的是大金宰相完颜宗弼的印鉴,真实性无可置疑,但此事却让赵构难以定夺之极:若是奉了兀术之令,颁了此旨下去,则此前朝中“克复泽潞二州”的喜庆有如泡影,贻笑天下,便是国史也须重修,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且杨再兴以宋臣名义连年进贡,天下皆闻,其支持岳雷之举,也颇得民望,赵构宫中也有观风之报,岂会不知?若是将杨再兴拒于宋臣之外,则将置之于何地?
若是不颁此旨,兀术此信却比完颜金旨还有份量些,倘若动了真怒,屯兵河南,那时四镇早不复存在,凭王德等人能否抗拒金国大举进攻?
至于杨再兴地兵力,赵构是全然没有算在内地,在赵构看来,杨再兴不过是借了太行义军之力,才能够在泽、潞二州站得住脚,其经商之举,大不了为太行义军筹些饷粮罢了,此二州还不足以对抗金人全力以攻。
刘贵妃见赵构不肯置答,略一思忖,晓得自己唐突了,不觉有些手足无措,恰在此时,一内侍匆匆进来,禀道:“陛下,参知政事王次翁王大人在外候旨!”
赵构这才一愣,面上略略舒缓,随即展颜挥手:“传进来!爱妃,且至后宫,朕与王大人有政事相商。”
刘贵妃这才借便下了台阶。
王次翁随后急急随内侍进殿,叩礼之后,已是一头细汗,原来临安城中虽然不甚寒冷,但王次翁年高,早早披上了晋城商号从上京购得的极品貂皮,进得宫来本就心急,加上宫中地下处处设了灶,入殿时虽去了外袍,仍然已经有些发热了,却是不晓得赵构宣自己入宫何事。
待看罢赵构递过来的兀术书信,心下一愕,随即舒颜一笑。
赵构却是小心之极,待看到王次翁一笑,愕道:“王大人以为,此事如何?”
王次翁却有些吞吞吐吐,迟了片刻才答道:“陛下,这等大事,恐非臣能定夺,只怕还须下中书与诸参政相商,方可得一二良策,臣便有一家之言,只怕误了大事,反负陛下之重望矣。”
赵构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才道:“王大人何出此言?朕岂会不知,中书内秦卿一言九鼎,其余诸子哪里有何高见?朕不过见王大人送太后南返之功,见事老成,又屡至上京,知道北方虚实,方召入宫中相商罢了,若要下中书,何不召秦卿入福宁殿?大宋朝除了秦卿,臣子中竟无一人可为朕分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