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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部分(第1页)

大金国虽在这一代深受宋儒之风浸润,上京书院规模质量已经不下于江南大邑,然朝中制度仍然并不十分完备,其中对“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更是可有可无,不惟完颜,连朝中重臣也没有特别高的觉悟,只是朝堂之上的汉臣们觉得突兀了些,其余诸女真勋贵早晓得裴满氏在后宫的横行霸道,此刻裴满氏雌威大发,撞入朝堂,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前与诸多内卫早有默契,哪里还敢公然相抗?

“大金国虽内忧外患,先祖打下的江山还没到垮下的时候!”裴满氏横眉竖目,在玉阶之上怒喝:“先帝在日,韩王爷便为大金立下朝中规矩,下旨后世子孙,君臣不可违误,汝辈现放着皇上在此,喧闹不堪,臣仪何在?军政之事,哪一位敢替陛下拿主意?2000石以下立即回府待罪,2000石以上留朝议事,不得喧呶!”

大兴国双眼一扫,低阶文武纷纷垂首退出大殿,被一众侍卫逐出宫门,留下的文武缓缓聚集到玉阶下,战战兢兢,听候发落。

“太师总督天下兵马,今日孛迭已经随王府吏属将兵符缴入宫中,此后兵马皆归大内节制,猛安以上调遣须请皇命而后行,诸臣宰可有异议?”裴满不顾完颜脸色,直接喝问众臣,堂上不率女真突厥,还是汉人臣子,哪一个敢放半个屁?当下连连称是,那些瞄着兀术手中兵权的勋贵们如斗败的公鸡,刚才还在力争夺兵权在手。只盼完颜一道旨意下来,将兵权转交到哪一位皇叔手中,自此再不必像兀术在日,被视若无睹。

但看裴满氏做法,兵权已经尽入大内,千人以上兵马调动皆直接由大内出旨。哪里还有兵部、中枢地能为?哪里还有强臣可以总督天下兵马?大金自此再无兀术之流人物了!完颜虽在一旁颇为不忿,对裴满氏这般做法极为不满,却也晓得此举对于巩固大金皇权有极大的意义,此后在朝堂之上再也没有臣子敢放肆了!

“陛下!”裴满氏这才转过身对完颜半蹲,行女真后宫之礼:“臣妾处置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处罚!”

完颜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早酒的酒劲已经过去了大半。却被裴满氏此举搞得下不来台。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皇后处置,岂会有错!”

随后再不顾堂上文臣,拂袖往后庭去了,留下张口结舌的众臣与皇后,裴满氏似乎早有预料,初时一语不发,后来见完颜背影消失,面上从沉静如水转变为渐渐开颜而笑,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群臣:“今日乃大金危急存亡之时,诸臣宰不可懈怠。且各自返府上拟自家条陈。明时辰时入朝商议,兵马如何遣发,先平定何处动乱,岂是这等吵得出来的?尚书省与兵部诸位大人久在朝中参议军事,岂无一二卓见?不必听其他王爷们怎么说,只要商议得当,本宫为尔等做主!那些个王爷们个个巴不得都拿了兵符去。当第二个太师。岂合皇上之意?哼,若不知进退。莫怪本宫请出大金律法来!”

这话当着堂上大半留下的勋贵们说出来,已经是“当着和尚骂秃子”地做法了,哪里还给他们留了面子?但刀把子捏在裴满氏手里,又有哪一个肯当、敢当这出头之鸟?兀术在日,统军之事轮不到这些王爷们说半个字,眼下哪位王爷又真正能够拿出什么好主意来?倒是兀术治下的尚书省和兵部能够沾得上边些,是以裴满氏此话一出,朝中倒有大半人心服,特别是原来得兀术重用的新一代汉臣,更是喜上眉梢,深感皇后英明之处,远胜今上,直追先帝!

二月初七,完颜亮白衣入京之时,形势已经抵定,裴满氏在上京树立起了无上权威,完颜初时还做足礼仪,按时上朝,与诸臣宰商议军政,但裴满氏却以“垂帘”的方式参加了廷议,只要帘后一发声,众臣皆遵行无误,反而是御座上的完颜形同虚设!更让完颜坐立难安的是,裴满氏自得兵符之后,再不肯交到完颜手中,至今也不知放在何处,只是画押的军令一条条从皇后那里发出,完颜却是最后才得知内容,只气得七窍生烟!过得五七日,完颜自觉没趣,遂称病不肯上朝,只道自家上不得朝,朝臣们不来议事,皇后总没得蛇弄了吧,岂料裴满氏却不肯罢朝,而是以黄绫覆在御椅上,自家地椅子居然从帘上直接移到了玉阶之上!完颜痛恨之下,干脆在宫中以酒浇愁,以致真地一步步迈向病酒之乡。

兀术府上,哀荣肃穆,白缎裹柱,哀声动地,前来祭奠的臣子、平民络绎不绝。上京城中虽不甚宣讲,但金人心目中,兀术出将入相,允文允武,其地位不下于宋人心目中的岳飞。

完颜亮策马直抵门首,府吏见来了贵宾,急急入内通报孛迭,后者得报,不敢在灵位前相候,而是直迎出大门外,一见完颜亮,直接就跪了下去。完颜亮扶起来时,两个粗豪汉子居然把臂而泣,完颜亮终于稳定情绪,道:“自家兄弟,不消说了,王叔便是某家亲叔,兼为良师,弟至上京,不敢回府,不敢入宫,便是要先与王叔上香!”

孛迭拭泪不语,自行将完颜亮导入到兀术灵前。

完颜亮拈香在手,跪伏在地,对着兀术灵位泣道:“王叔威震天下,搜山检海,宋国君臣束手就缚,出将入相,抵定大金朝纲,北拒蒙古,西降夏国,是我大金柱石之良臣,如何一旦舍大金而去,一众尸位素餐之辈反得长久,上天何其不公!昔者姜尚子房之辈,尚可自持进退,王叔却因朝中无人可以分忧,只得效孔明尽瘁五丈原,大金何其不幸!”

身后传来兀术府上一片悲声!

孛迭送完颜亮出府时,执手道:“一应兵马调动符押,皆已送入大内,可惜尽入皇后之手,陛下仰上将军如渴,便是待上将军至上京,领尚书省,掌天下兵马,免落妇人手中,此事非同小可,上将军若遂皇命,则不负吾父临终之望矣!”

完颜亮点点头,对孛迭深望一眼,沉声道:“皇兄之事,岂非某家之事?吾兄只管放心,皇后绝不可久掌兵权,一切待数日后与兄共商!”

孛迭见完颜亮往大内而去,细想适才完颜亮的话,不由悚然一惊,道:“父亲在日,为何遗书与诸行帅,而不及一语至龙虎上将军处?难道果然有所顾忌,不肯让上将军掌兵?”

完颜亮此刻在往大内的御道上,快马加鞭,迎着割脸的寒风,正在如飞疾驰中,却念及在宫中全无立足处的皇兄,忧愤交加,心道:“这皇帝当得如此窝囊,值甚么?”

此刻,在解州城外三十里处,岳雷与杨再兴立马军营外,远眺解州城,却听得杨再兴朗声笑道:“此城贼子到也知趣,晓得大军过境,连斥候也不放一个出来,紧闭城门充瞎子聋子,这等城池还用我大军攻么?徒耗军力罢了。只要他不出城袭扰大军,便放他多活几日,又值得甚么!”

岳雷蹇额道:“解州城中不过三千杂军,大军上去时,只怕未及攻城,便自家降了,留予贼子,却是个后患,如何能轻易放过?”

杨再兴不与他争执,却转过去问高林:“高兄弟意下如何?”

高林稍一踌躇,才道:“二公子所言,最合家之意,但大军此行,端看所为何事,若是志在攻城掠地,解州乃南北东西要冲,得之可逼京西路诸名城,金人粮草不敢轻过此间,只是须着重兵在此防御,方可保无虞。若此行志在尽歼撒离喝所部河东兵马,则不可妄费一兵一卒在此间,只要将撒离喝所部尽行剿杀,河东诸城哪一座又躲得过我大军兵锋?”

杨再兴这才对岳雷道:“高叔叔说的可在理?”

岳雷面上一红,拱手道:“谢高叔叔指点!”

杨再兴笑道:“你高叔叔在岳大哥军中时,连统制也不是,只是这些年来久在河东、河北、太行对敌恶战,对此早有心得,贤侄统军日浅,迟早还在诸叔之上,多学着些也是该的,你高叔叔岂会藏私?”

当下大军舍解州而不攻,次日尽起行营,绝尘而去,解州城上金人已经惊恐了一夜,次日见岳家军远去,纷纷烧香拜佛,城中知州火急报捷往开封、上京,书中道:“合城军民枕戈待旦,刁斗彻夜不息,军容整肃,贼势虽众,未敢妄进,遂保平安!”

他这厢不愿岳家军攻城,牛皋却在汾州晒太阳晒得心烦,终于得到好消息:“爷,平阳府细作来报,撒离喝已经大军过境,征发汉人民万余,拥四万余众入主汾州而来,眼下走得极慢,大约五日可到。”

牛皋一脚踢翻墙头上的躺椅,哈哈大笑道:“这老乌龟总算爬到汾州了,儿郎们,备好刀枪强弩,恭候撒离喝大驾!”

数骑得牛皋密令,悄悄出城,疾驰往太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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