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这晚的矛盾在第二天就传遍后宫,托姬骞那个命令的福,好歹没传出“刚为陛下挡了一剑的皇后娘娘又刺了陛下一剑”这种劲爆消息,不过至少大家都知道这两位在这一晚闹掰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陛下都不曾踏足椒房殿,前些日子那种流水似的送礼物的炫富行为也没再发生。
慕仪的伤反反复复,休养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算起来她闭门不出的日子也有两个多月,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终于在某一日表示,请来问安的诸位妃嫔入椒房殿用茶——此前大家都是在宫门处行了个礼就被赶回去了。
两个多月不见,这一日人便来得十分齐全,椒房殿的垫子差点不够用。慕仪端坐上位,保持自己一贯的端庄,但不知怎的,这些往日做惯的仪态,如今却让她十分懒怠。
她想,她许是厌烦了吧。
众人先一起恭贺娘娘凤体痊愈,表达了自己的不胜激动之情,慕仪含笑看着坐在最上首的万贵妃和温惠妃,神情几分戏谑。有心人察觉到她的神情,心中了然。本来,那一晚皇后娘娘兵败如山倒,眼看就要被削权幽禁,哪里料到峰回路转,居然打了一场如此漂亮的翻身仗?
前些日子陛下伏低作小的样子,大家可是看得真真儿的,那般行为,简直是把娘娘宠上天去了!偏偏这位还敢丝毫不领情!
虽说他们如今是闹掰了,但好歹娘娘也为陛下挡过一剑,单冲这份情意,陛下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对她了。既如此,那么当夜差点夺了她权柄,再害得她名誉受损、颜面无存的人处境就十分堪忧了。
万贵妃自不必说,温惠妃从前一直当她是与皇后娘娘一条心的,如今看来竟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真是不容小觑啊不容小觑。
在慕仪和众人眼神下,万黛一如既往的倨傲自如,腰背挺得笔直,气势压人,而温惠妃平静饮茶,神态十分从容。眼看就是一出三方混战的好戏,大家正自期待,却见皇后娘娘忽然收回目光,一脸无趣地挥挥手,“本宫有些乏了,诸位妹妹请回吧。”
啊?众人傻眼,彼此对视,讷讷无言地起身行礼。
温惠妃待众人都离去后,才朝慕仪道:“你不想听听我的解释吗?”
慕仪以手支额,“见你们之前本有心想听听,刚才看着济济一堂的美人,忽然一阵索然,什么兴致都没了。”
温惠妃一愣,继而笑了,“看来你死过一回,当真看开了许多事情。不过虽然你不想听,我却不能不说,那个‘皇后娘娘是赠江楚城臂搁之人’的谣言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我已经猜到了。”养伤这两个月她可没少动脑子,“再说了,那臂搁其实是你送的嘛。”
温惠妃不料她会这般直接挑明,几分愕然,然后深吸口气,“臣妾告退。”
慕仪示意她退下。
待温惠妃离去之后,瑜珥上前为她续上一杯蜜露,“小姐怎么如此不给惠妃娘娘留颜面?”
“她不曾给我留颜面,我又为何要给她留颜面?”慕仪淡淡道。
她本以为惠妃放出自己与江楚城的假消息是为了遗祸江东、以求自保,也没过多责怪她,甚至主动揽过麻烦。可结合中秋那夜的事情来看,才发觉这里面疑点颇多。现在想来,多半是万黛的连环计。惠妃明知万黛设这样一个大局必存着大图谋,却眼看着她掉入陷阱,实在是让她心寒。
放下玉盏,她的声音冷得如结了冰一般,“从前我就是太好性儿,顾念着同出温氏一门,平时总让着她,倒让她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恐怕忘了,好歹我还是她的女君。”
皇后娘娘华丽复出、收拾旧山河的当夜,剑伤未愈的皇帝陛下独自在大正宫喝得酩酊大醉,杨宏德怎么劝也没用,最后不得不祭出大杀器——请了暂住九澄阁的右相郑清源前来劝慰。
这位右相大人最近半个月都住在宫中,专职给皇帝陛下排忧解愁。
对于姬骞和郑清源之间的感情,熟知内幕的慕仪曾做过这么一个客观评价,“如果哪一日大晋允许男男相悦,姬骞绝对会把郑清源娶回家,而我的正室之位肯定不保!郑清源的威胁度可比万黛那些女人大多了!”
让皇后娘娘备感威胁的郑清源踏入大正宫时,姬骞已经默默干掉了半斤竹叶青,面颊微红,一手捏着酒杯,看到他后笑道:“子溯,你怎么来了?快快快,来陪朕畅饮一番!”
郑清源微笑,“微臣遵命。”说着就给自己斟满一杯,与姬骞一碰杯,干了。
杨宏德傻眼,他请人过来劝酒的,怎么反倒喝上了?
姬骞没容他继续困惑,朗笑道:“杨宏德,去把朕珍藏的几坛陈年佳酿都取过来,朕今夜要与右相共品美酒。”
杨宏德无奈,诺诺应了,自去取酒了。
“陛下今夜兴致这般好,想必是听说皇后娘娘白日召见六宫,想来凤体已然痊愈了吧?”郑清源笑问。
“是啊,她今日终于出来见人了,可见心情不错。”姬骞说着又灌进一杯酒,“看来我是不用为她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