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轻轻落下,落子声极脆。
宋青一滞,不可思议道:“道衍,你确定要下在这里么?”
道衍忽地轻笑了一声,“落子无悔。”
“那好。我下一步就落在这里吧。”宋青的声音听起来很郁闷,正如所有发现棋友水平突然断崖式骤降的人一般。
但,一向杀伐果断的黑子也下了一步烂棋。
闻世芳若有所思地看向青松。日头已然高升,但那些时常出现在宋青本体下的乡民还未出现,甚至连刚刚的鸡鸣都消失了。
风半点都没有慢下来,雪珠子甚至更细密地打下来。
倪霁忽然心悸。
花发的道人抬头望向似乎直入云霄的青松,眼神悠远,“后来的事情,你们想必也猜到了。凡间话本总爱写些富小姐穷书生的姻缘故事,结局总是圆满。可修士的情缘又有几个能善终?相识不久,我就发现,南星无法修炼,我与她最多不过百年缘份。我思量多时,不愿误了她的正缘,也狂妄地觉得我定可渡此情劫,便决定悄悄离开。只是,南星太聪明了,她看出了我的去意,拦住了我。”
道衍执子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她说,她其实猜到了我是修士。”
“我听闻,修士虽有伟力,却一样有劫数要渡,你可是么?”
这几乎就像是一种诅咒。
纵使已过近百年,他仍然忘不了当日灯下徐南星看着他的眼神,悲愤交加而眷恋不舍,绝望又带着希冀,形容惨淡但眸若明火。他当即就明白,此生道心已有瑕,大道无望。
但那时,他已经顾不上道心了。
他只觉一股莫名的酸痛自心脏开始迅速蔓延,像是一株蛰伏已久的毒藤。他想要那个在风雪中结识的姑娘能够不再隆冬入深山,他想要能与她共剪烛花。
他想要,一直留在徐家医馆内,直到有一人寿终正寝。
“我并未承认,只说是下山游历,偶然遇见了她,一见倾心。”道衍慢慢抬起头,惨笑了一声。
飞雪轻飘飘地落在雪白的拂尘上,道衍的头发越发斑白,一如她们在甘泉镇里见到他时的那般。
“……那好。我们成婚吧。”
理所当然的,他们拜了天地,甚至素心真人都作为长辈来了一趟,眼中满是他不懂的温柔。
事情办得并不潦草,凤冠霞帔都是用的一等一的料子,在光下像是流火一般,映得徐南星色若骄阳,徐氏医馆也整修了一番。
“礼成——”
当司仪拖着长长的调子喊出这一声时,有什么东西悄然生发。
后来的后来,曾经的徐姑娘已经是风烛残年,老眼昏花,医书也看不动了,一身医术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某位聪明伶俐的学徒。
“我这一辈子很开心。”
那声音轻得好似一声叹息。但道衍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