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面色青白。连忙扶了两个进门房,又倒了两盅先前偷藏的黄酒递过去。
那老人家哆嗦着道了谢抿了一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让孙子给王二喜磕头。王二喜最见不得这般模样,把那孩子拖起来,粗声粗气地说:“我就是个看门的小卒,受不了这些礼,也帮不了你什么!大人们都在交割公事呢!大节下的,有什么事非得要击鼓鸣冤的?”
靠着火盆,那老人家方一一道来:原来他是昌平县小汤山下的大柳树庄村民,姓张,经世代经营也算小有薄产。哪知天降横祸,有人看重他家的院子,丢了一百两银子就要连房带地买下,连勒令他一家老小几十口人三天后搬离。那一点子银钱哪是买?根本就是明抢!而且这寒冬腊月的一时之间又能搬到哪里去?两个儿子气不过冲上去和他理论,没想到儿子被痛打一顿不说,那帮人还说要把闺女留下给他们糟蹋!否则就要一家大小无处容身!
后来老人家气不过,携了一家大小前往昌平县告状,没想到儿子媳妇被羁押,自已被痛打一顿赶出县衙,闺女被那帮强盗绑了回去至今生死不明!
王二喜听到此处气得一拳重重捶在桌上,恨声说:“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有这等奸恶之徒!”回头对张老汉说:“你且在这里等着,我替你把状纸递给府尹大人!”
他拿着状纸急匆匆地跑进衙门,也不等人通报就闯到书房嚷道:“姐夫,有人击鼓鸣冤!是大案子!”顺天府尹施世纶冲着陪同师爷苦笑道:“真是莽撞!竟是礼数都不懂了吗?”师爷对这个直率的王二喜颇为赞赏,笑道:“王侍卫赤子之心,大人就不必苛责了罢!”想到他口中嚷嚷的话皱眉续道,“这个时候还有大案子!看来咱们这年过得不安生喽!”
施世纶苦笑着摇摇头接过状纸细细看了一遍,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过了片刻方叹了口气说:“这案子难办了!”他素有官声,又是有名的不畏权贵,师爷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问道:“这回又牵扯到哪位王公贵胄?”
施世纶把状纸递给他,他一看那被告人名也忍不住脸色大变,好不容易看到条条罪状,额上已是冷汗泠泠,苦笑着说些枝节:“这张老汉一家被羁押也算不得冤枉。依照《大清律》,这旗人犯法,地方衙门无权管辖,需要由专门的衙门审理,内务府包衣由内务府审理。所告之人乃内务府包衣,区区昌平县又能奈他如何?只怕是恨不得把干系摘了干净,拿原告给被告泄愤也是意料之中!”
看着施世纶面沉如水,半晌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大人,这案子是接,还是不接?”施世纶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接,还是不接?”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一丝古怪浮上心头,不由得问道:“昌平县离顺天府不算近,大雪天里这对祖孙怎么来的?汉人越级上告满人,不论是非先受杖责,如此老迈受了杖责之刑,定是无法上堂的!而今日是二喜当值,所以便逃得此番刑罚;今天是腊月二十一,还有两天封印闭衙,好像是将好留时间给我一般;怎么会这么巧?”越说越觉得不对,指着状纸对师爷道:“你看,这状纸上竟连人证物证都列得清清楚楚,生怕我来不及收集证据无法定罪一般!”
师爷惊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栽赃污陷?”施世纶却摇头,缓缓说道:“上头说得如此确凿,倒也不像是作伪!想来只是要迅速坐实此人的罪名罢了!”想了想又道:“且不论指使祖孙二人来顺天府鸣冤有何目的,若真如状纸上所说,本官也不会袖手旁观,必将此无法无天之徒绳之以法!”
第二日,顺天府兵丁一大早赶往昌平县小汤山大柳树村调查本案,傍晚回到顺天府禀报状纸上所列罪状全部属实。张老人的两个儿子已死在狱中,女儿不堪受辱自尽身亡,媳妇一病不起也是将死之人。且那人看重的不是张老人家的院子,只是院子一角的温泉!
腊月二十三,顺天府尹施世纶将状纸并一应证据呈交内务府。内务府总管凌普接手此事,将犯人关押三日,罚银三百两后释放。腊月二十七,施世纶呈密折上。
凌普跪在廊下已有半个时辰,眼巴巴看着紧闭的房门。顺天府尹转呈的案子里,状告的就是他本家侄子果其逊。太子得知他将这个案子不了了之,狠狠地发作了一番便不再理会他。
雪下来越来越大,身上厚厚的裘衣也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凌普终于忍不住往里面挪了两步哀哀恳求道:“太子爷,奴才知错了!奴才就在这儿跪着呢!您要打要罚奴才都受着,可千万别憋着气坏了自个儿!”过了一会儿,听见房里有轻微的响动,暗自得意间心想:总算出来了!面上仍是愧疚自惭之色,又挪到风口下抖着身子。
果然,太子开了门出来看到他跪在风雪下实在可怜,本想呵斥几句的,却又想到幼时多得他的细心照料,忍不住语气一软,温声说:“起来吧!以为你好生管教你那侄儿才是!”凌普连连称是,恭谨谢恩后小心站起身。看着太子仰望着满天飞雪,低声道:“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却这般恣意妄为,这是将我放在这风雪里啊!”语气淡淡,凌普却从中听出了冷意,急急跪倒:“奴才知罪!”太子却亲自扶他起来:“本宫身边信任的人不多,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才是!”
过了元宵节,凌普亲自绑了侄儿果其逊上顺天府。正月二十,太子呈折子,陈驭下不严,自请责罚。此时,已是康熙四十七年。
圣躬(修)
元宵节那天,宫里照例要赏灯。廊间檐下四处挂满了流光溢彩的各色花灯。一些是内务府造的,还有些是王公贵胄敬献的,花灯或是华丽大气或是精巧别致,引得一众贵人主子赞口不绝。自入了冬就少出慈宁宫的太后也在众人的簇拥下赏玩了半晌。
到底是上了年纪,就吹了这么一会子功夫的风,当夜就着凉病倒了。小小风寒又惹来旁的症症,转眼间竟卧床不起,隐有不详之意。悠然日日侍奉汤药,怕她病中寂寥,又多陪伴在侧说话解闷,一天倒有大半时日待在慈宁宫。一直进了二月里太后方渐渐好了起来。
这一日侍候太后歇下后回到听风阁,宜妃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看着悠然消瘦的脸颊,拉着她的手怜惜地道:“瞧你这些日子都清减了!”悠然笑道:“正月里大宴小宴的,哪里会清减?!这几个月宜姐姐忙个不停,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坐坐?”
宜妃嗔怪地瞅了她一眼道:“知道我忙也不来帮帮我!你可是贵妃,这六宫事务你也该多留心才是。哪能都推给咱们?”悠然笑道:“姐姐们都是办老差事的,我也实在不擅长这些!糊乱插手只会添乱罢了!再说,太后身子才方有些起色,说不得还要些时候痊愈呢!”
宜妃佯怒道:“你还真好意思撂挑子!知道元宵赐宴、各处赏赐、都是叫人烦恼的琐碎事!方才来之前又听内务府的人回了半晌话,啰啰嗦嗦地直叫人心烦气燥你倒聪明,自个儿去做孝顺媳妇,却把一大摊子杂事丢给咱们!!”悠然知她有口无心,只是笑笑问:“好啦好啦!这是能者多劳嘛!”见她瞪眼连忙转口问道:“姐姐百忙中抽空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宜妃看着她澄澈的眼,本想再绕些圈子再说的,话到嘴边却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顿了顿方犹犹豫豫地道:“前几日敬事房的人来回话,说万岁爷这二十来日,都是‘叫去’’!乾清宫里未传出圣躬违和的消息,自然也未传御医。德妃和惠妃寻了由头去乾清宫请安,连门都没让进就给请出来了。太后一直病着,怕惊动她老人家,所以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见她面色平和,毫不见惊异之色,压低声音问道:“悠然怎么一点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