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风的脸上红潮渐隐,但那游魂一般的身法是由沙上滑行,也似是在风中飘飞。
鲜于修文回过神来之后,便看到了一点亮星极为遥远的亮星。
近了,却发现那本是一柄剑,一柄极为要命的剑,带着微微的、极为悦耳的低啸与惊嘶。
鲜于修文心中有些奇怪,他不明白那柄剑怎会有这样一个出场的方法,看见了剑,竟没看见手,蔡风的手。居然没有看见蔡风那握剑的手,那么这柄剑又是怎样一柄剑呢?难道是蔡风的剑?难道不是蔡风的剑?蔡风的整个身子都不见了,似乎在虚空之中突然消失,唯有那柄剑,一柄只能看见剑尖的剑。那是什么剑,似乎完全超出了人的思维想象,那么小小的一个剑尖,竞像是在这一刻克斥了整个虚无的空间。天与地,地与一切的生命,似平全都融入了这一剑之中,天地在这一刻变得极不真实,至少在鲜于修文的眼中,这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鲜于修文一声狂嘶,他竟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一柄剑可以充斥天地,怎么会有一柄剑挡住人所有的视线,因此他闭上了眼睛。蔡风心中依然那么平静,整个天地都变得极为肃杀,变得极为落寞,想到鲜于修文说的话,他的心中便若被千万根钢针在重扎,他的心也若被露洒在千年的雪原之上,风吹,雪冻,几乎快成了坚硬森冷的冰团,他的感觉之中,只有一个可以发泄他悲愤的方法,那便是杀人。鲜于修文不愧为高手,在最后一刻居然醒悟,居然明白他不能够这样,居然及时地将眼睛闭上。
半闭眼睛的鲜于修文,只感到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剑气,连吹过的北风也竟似乎成了剑场之中追命之物。鲜于修文根本没有机会考虑,他也不能考虑,他惟一的生机,便是出手,出刀,那柄大刀便若是一团粉雾一般升腾而起,地上的黄沙,在飞旋之中竞成了一种朦胧的虚幻。在这虚幻即将吞没鲜于修文的那微微的一刹那间,蔡风的剑若一道幽风一般,刺入了那旋动的黄沙之中,变成了壳丽的赤霞,使那本来即将成形的虚幻在一刹那之间竟被吹散,绞成无数的碎末飞散,飞散。“叮,叮,叮……”交击的声音便像是从天外传来,那般沉寂而清脆。
“呀!”一声长长的惨哼,在凄厉的北风中,在飞扬的黄沙之中翩然逝去。
蔡风一声冷哼,他手中的剑竟不见了。
鲜于修文的身体重重地向后倒翻几个跟头,重重地落下之时,双脚已经有一半埋入沙中,眼睛张开之时却大为骇然。鲜于修文眼睛张开之时,先是看到一张脸,微微有些苍白,但又抹上了一层浓浓的杀机的脸。是蔡风的脸,蔡风的确像是一阵风,甚至比风更可怕,像是鬼魅,像个飘行不定的鬼魅,总是紧紧地咬着他的行踪,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鲜于修文竟感到一阵虚弱,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对方连让他喘半口气的机会也不给,便追了上来,便像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魔鬼,是以他的心中有些虚弱。蔡风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便像充斥了整个天地,整个虚空,最可怕的只是那双眼睛,那双似乎永远也化不开寒冷的眼睛,却又那般深邃,那般明澈,更有一种似乎极为空洞的感觉。那只是一种感觉,是否空洞没有人可以回答,但那种感觉却极为真实地印入鲜于修文的心中。那种空洞,便像是一个塌陷的时空,将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力量全都吸入进去,甚至连他的灵魂也完完全全地拉入那双空洞的眼睛。鲜于修文似乎极受不了这种刺激"呀……"的一声大吼。
埋住那双脚的黄沙尽数飞扬而起,便若一片凄美的黄云,向那空洞得可以吞噬万物的眼睛之中飞去。一只手却盖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也挡住了那本来似乎充斥了所有空间的脸,而这个天地却完全被这只手给充斥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几乎让人有一种不敢想象的感觉。这只手极白、极白,便像玉雕琢而成,不仅白而且润滑,更有一种似乎流转不息的生命力在手中不断地翻涌。修长而有力的一只手,便像是整个天空一般,将那片黄云全部盖住,那片黄云在这只手下,竟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如此没有生命。鲜于修文的心几乎快要颤抖,他那种由心底升起的无力感,几乎把他的脑子冲得要爆裂而开。“碰!’“呀!”
一声闷响之中,再夹着一声长而凄厉的闷哼。
鲜于修文只感到心口一阵狂震,五脏六腑全都一阵翻腾,忍不住狂喷出一口鲜血。
蔡风的脚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他不想沾上鲜于修文的血,因为他的那双鞋是凌能雨为他做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种人的鲜血染腥,蔡风这一脚的力量并没完全爆出,他刚才曾说过,他定会留下鲜于修文的命,让他看清楚,他们鲜于家族的人是怎么样一个死法,所以他这一脚并没有要鲜于修文的命,他却让鲜于修文至少要躺上一个月的床。鲜血都是一样的红,也一样的腥,只不过洒落在地上,迅速又被黄沙所淹没而已。
鲜于修文眼中露出的是绝望的惊骇,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只不过才敌对方两式的攻击,这怎么可能?不过,这却是个事实,他想不到的事实的确太多了蔡风的身形并没有再一次移动,只是象株胡杨一般定定地立在那里,目光之中依然是难以抹去的杀机,冷冷地望着鲜于修文。鲜于修文伸过衣袖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艰难地撑身坐起,目光有些近乎野兽一般望着蔡风,嘴角仍溢出一丝得意。’你便是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你心爱女人的命运,哈哈……”鲜于修文断续地说着,竟放声得意地英了起来。“碰!”“哇!”鲜于修文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下腭却被重击得肿了起来,身子也一下子仲飞而出,重重地甩在沙地之上。蔡风冷酷地行上一步,缓缓地蹲在鲜于修文的身边,像是一只猫在看一只在爪下的老鼠一般,望着鲜于修文。“我说过不杀你,但是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蔡风冷酷地道,同时,伸出一只修长而莹润的手,重重地捏在鲜于修文的下巴,冷笑问道:“疼吗?”鲜于修文胸口急速地起伏着,跟中射出怨毒的神色,但蔡风正捏着他那被踢的下巴,只痛得他神经不断地抽动,但却不想显示出自己那痛苦的样子。蔡风似乎有些怜惜地望了他一眼,揶揄道:*想不到你竟是一个硬汉哦,很恨我吗?”
鲜于修文眼中显出极端的愤怒,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被蔡风在这里如此羞辱,怎叫他不怒。“很怒吗?你当初在要我命时可曾想到有今日?你在杀那无辜的老人时,可曾想到有今日你在抓住那弱女子之时可曾想到有今日?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早的。”蔡风吸了口气,怨毒地道:’这个世道便是这个样子,谁也怨不得我,我说过会让你看着你的家人,你最亲密的好友,一个个地死去,一个个地呻吟着步入黄泉,那绝不是说假的,我曾发过誓,任何有辱过凌姑娘的人,都得从这个世上消失,这或许是你鲜于家最大的错误……”“噗!”"啪!”“呜!”一声闷响,在一声脆响之后,竟传来一声嘶哑痛苦的惨呼。
鲜于修文的口中血泡沫鼓涌而出,从两嘴角溢涌出来,眼睛都因痛苦而变得有些惨绿,脸全都变得扭曲起来。蔡风一声冷笑,狠狠地道:“竟想喷脏我的衣服,你血不配,你的口水更不配,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原来正在蔡风说话的时候,鲜于修文竟以一口口水喷出,想把蔡风羞辱一下,却没想到,蔡风竟将他的下腭向上一推,竟以下牙把舌尖给咬断。鲜于修文嘴角满是鲜血,形状极为凄厉。
秦风并没有半分怜惜,他的心早巳变得无比冷硬,想到凌能丽此刻的遭遇,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无限的杀机,更恨不得将鲜于家的每一个人全都剁成碎末,然后再去与破六韩拔陵比个生死,便是千军万马也要去闯上一闯、只要能救出她,便是死在敌营又有何妨,这一刻他根本就不再有半点仁慈之念。“我曾叫你自废武功,你不肯,而这一刻只好由我代劳了。”
蔡风目中射出两缕杀机,伸出两指在鲜于修礼丹田穴上重重一拍。“哇!”鲜于修文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蔡风废去他的武功并不是以一般的方法去废,而是将他储存在丹田之中的真气逼得向七经八脉一阵乱冲,再由各穴冲出体外,这种散功之法,几比干刀万剐更让人痛苦不堪,不过,蔡风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只是像看一条死狗一般冷冷地盯着正在抽搐痛苦地翻滚着的鲜于修文黄沙依然在飞扬,天空中的大鹰却在不断地盘旋。大鹰们似乎都不畏寒冷,或许是因为他们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只是他们并不敢飞落,那是因为地上有人。并没有躺下去的人,静静地坐在那棵不知在沙漠之中挺立了多少年的胡杨之下。
寒风吹,并没有让那人有丝毫的动静,虽然那块地面是那么寂静,但并没有淡化那股潜在的杀机,那股杀机似乎已经深深地融入了那冷漠的空气之中。黄沙低旋,北风不再呼啸,似乎淡了很多,天上那还算灿烂的太阳有些西归之意,地上的人、马却没有归意,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在那风铃之声中,他们的确是在等着什么。不知道是远方的归客还是天外的浪人。
那人静静地坐在胡杨下,那是一个比较好的牛皮帐篷,这一刻却并未拉开,只是折叠成块,在黄沙之中便成了一个极好的椅子风铃声传出极远,但有点召魂的意味,反正那种调子极不好。
那些马儿都似乎极为驯良,那乌黑的马/L犹为亲热,紧紧地立在那坐着的人身边,像一个参禅者似地感受着那股由风带来的寂静。远处,也有风声在应和,但那极为遥远,不过那并未逃过那骏马的耳朵,也没有逃过那坐于胡杨之下的人的耳朵,只见他的手紧紧地插在风衣之中,他的脑袋严严地扣在他那顶帽子之中,并不能看清他那脸上的表情,但他那微微一动的帽子却表明这个人已经听到了那遥远风铃之声的召唤。那风铃之声本极为遥远,但很快便近了,越来越近,马背之上的人身影便清晰地映在那黑马的眼中。黑衣人依然那般安祥宁静,没有半丝躁动不安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