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拓走后每日皆有一封信送到顾婵手上,信中记述十分详尽,包括他途中见闻、日常起居,军中琐事,甚至偶尔报喜……军队取得了某场战事的胜利之类。
总之,令顾婵读起来如同一路跟随他出征,两人从来未曾分开一般。
顾婵从不回信,却将每封信仔细收在金漆木雕花鸟纹的八宝匣里。
如此攒了六十余封时,顾景吾收到了调职令。
那日顾景吾回到家中,也不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往宁氏手中一塞。
宁氏不知丈夫何意,但见火漆已开,想来丈夫看过内容,并不忌讳自己阅读,便将信纸抽出,约略一看,面露喜色道:“这就回去了,这么突然?还没到官员考核之时呢。”
她有些不可置信,外放的官员虽说终会回京,但时间不定,两三年者有之,五年七年者亦有之。顾景吾到幽州还不足两年,从时间上来说相当短,也足见元和帝对他的器重。
顾景吾道:“听闻是户部尚书提出告老还乡,才临时出现空缺,七月中旬便要到任。”
户部尚书品阶为正二品,顾景吾官升一级。
宁氏心中亦喜亦忧。
喜的是眼前,顾松八月将参加北直隶乡试,原定提前一月回京,这会子全家一起动身,宁氏便不必担心儿子备考其间无人照料。
忧的则是将来,原以为明年顾婵出嫁后,自己还能在幽州陪伴一段时日,如今却是不能了,不禁担心起女儿刚刚出嫁后身份转换未全适应时的种种问题。
好消息总是传得最快,未开晚饭,阖府上下便都得知此事。
顾婵毫不意外,因这与前世的情况完全相同。
冯鸾则有意外之喜,因为不必与丈夫分离。但她娘家人都在幽州,势必会有离愁。
姑嫂两个一同给章静琴去了一封信,最主要的目的是告诉她将来送信需得送去京师永昭侯府。小姐妹三个虽身处异地,但感情不变,鸿雁传书未曾间断。
顾婵动念写信给韩拓,已提了笔,一撇眼见到窗外院中正在练拳的红桦,又觉所有事情自然有人向他报备,何需她再多说一遍,于是便将笔搁下,指挥起碧落、碧苓两个打点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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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顾家五口启程上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顶着盛夏艳阳,一日不过走上百里路,行程十分缓慢,直到七月初二才抵达京师。
永昭侯得了信,带同全家老小一起在大门前迎接。
各人互相见过礼,男人们自去书房叙话,女眷们则簇拥着侯夫人蒋老太太一同回到后院永和堂里。
堂屋当中铺着白虎皮,两旁分列共十六把紫檀雕花灯挂椅,三房人依序落座,顾婵则陪蒋氏坐在正中矮榻上。
“……瞧瞧我们璨璨越大越好看……”蒋老太太有三个亲孙子,却只有顾婵一个亲孙女,又快两年没见,当然稀罕不过来,搂在身前上下打量,“好像瘦了一些。”
其实根本没瘦,顾婵抽条长个儿,比离京时高了快一个头,看起来苗条而已。
“我是想祖母想的,”顾婵只管往蒋氏怀里钻着撒娇,“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蒋老太太笑道:“那今天好好吃一顿,我叫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汽锅鸡、蜜汁火方,今晚你得吃三碗饭。”
转头向坐在左首次位宁氏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看你把老三照顾的很好,孩子们也教的好,侯爷前些天正叨念枫哥儿在军中立了功呢。”
只有女人把家里打点妥当了,男人在外面才能安心挣功名,所以蒋老太太认为顾景吾升迁与顾枫立功都与宁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蒋老太太是个明事理,赏罚分明的婆母,儿媳做得不好,她直言教诲指点,儿媳做得好,她从来不吝奖赏鼓励。
宁氏自谦道:“母亲谬赞了,相夫教子是媳妇的本分。”
左首首座坐的是顾景盛的妻子,永昭侯的长媳齐氏,她闻言道:“三弟妹快别谦虚了。我也听世子爷提了,说是枫哥儿小小年纪智勇双全,这次立的是大功,班师时定要封赏升品阶的。”
礼尚往来,齐氏称赞顾枫,宁氏自然也要夸奖顾榕,“他这算什么呀,哪里比得了榕哥儿,打小儿就是兄弟几个里面最出息的,如今才二十就官至四品,而且马上要当爹了,真真儿是福禄双全呢。”
左首正一团和气,右首却发出一声嗤笑,“我看枫哥儿也是个打小儿就有出息的。可别说你们没人记得,那年父亲书房走水是谁的杰作?回头上了金銮殿,圣上问起:怎么就你能突袭成功烧了敌军大营的粮草呢?咱们枫哥儿就这么答:陛下,都说三岁定八十,微臣五岁时就拿祖父的百岁福寿龟与名家字画练过手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