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下午,微风在昏弱的夕阳里吹散了所剩无几的温暖,郑岩裹紧黑色夹克,神情落寞地走在L大学通往图书馆的青砖路上。
两周前,他向报社提交了请求外调四线小城Y市的申请,领导对他和顾晓菲之间的所谓恋情早有耳闻,之前几次放他出差除了部分来自顾家的压力,也有敲打他的意思,这次见他自己下定决心了断关系,就给了他一个副主编的职位,顺水推舟把他外放了。
夏冰接到郑岩电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却在看见他的一刹那感到惊讶。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憨厚温和的脸瘦削了许多,下巴上是没有刮干净的胡茬。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裹紧的外套露出耸立尖瘦的肩膀轮廓,略有些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显得有些颓废。
“有事吗?”夏冰抱着书,与郑岩隔路相望。
学生络绎不绝地从两人中间穿过,更显出他们的陌生和疏离。
“我请你吃饭吧。”郑岩道,目光朝向远处的学生餐厅。
赶上饭点,餐厅里挤满了学生,两人排队打好饭菜,要结账时,郑岩才发现学校有了新规定,售餐窗口只能刷餐卡,不许接受现金。他尴尬之间,看见夏冰已经把两人的餐费结了。到两人到走出餐厅时,天已经全黑了。
路灯亮起来,熟悉的青砖路上又一次摇曳着梧桐茂密的枝叶剪影,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中秋节的夜晚,郑岩扭头望向夏冰,仍旧是那张干净小巧秀丽的侧脸,那恬静柔美的神情几乎与两年前一模一样,可一切又都全不一样了。
“我下周就要走了,去Y城,单位在那里组建了一家新媒体中心。”郑岩沉声说着。
“哦。”
“职位是副主编。”
“嗯。”
“我可能要在那里待上好几年——也许,不再回来了。”
夏冰走路时一直望着前方的虚空,听见郑岩如此说,才意外地转过脸来。
“你希望我回来吗?”郑岩望着夏冰那双清澈的眸子,心里又一次升起希望,他讷讷地解释道:“上次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时机不对,不该在那样的场合跟你说——”
“我已经忘了——”夏冰打断了他。
“为什么?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夏冰厌烦地偏过脸去,她一向不屑于回答这类问题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祁震一身黑衣站在那个色彩明艳的窗前的背影,这让她有些吃惊,不由得轻轻咬住嘴唇。
郑岩失落地看着夏冰出神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别的话题,“接下来两年,你有什么计划吗?”
“考研。”
“哦?什么方向?”
“古汉语。”
夏冰回答时,目光始终盯着远处的虚空没有丝毫偏移,那清高孤傲又虔诚向往的神情,让郑岩悄悄吸了口凉气,他恍惚觉得夏冰像极了古诗文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仿佛此刻的他们生在不同的年代。
元旦过后,祁震终于把公司几个月来积压的事务基本理清,开完年终总结会,就只剩下些扫尾的工作,总算可以放手了。
周末下午,祁震回到蔷薇路上的小别墅里,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过了。院子里一片郁郁葱葱,墙角的那片栀子长势依然茂盛,却因为不是开花的季节,所以在种类众多的灌木丛中也不再显眼。祁震脚步轻松地穿过院子推开客厅的木门,房间里干净整齐,略有些泛旧的家具被落地窗过滤后的阳光照着,红褐色的漆面反射出柔和的光晕,一切显得安宁而舒适。
祁震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睁开眼睛时已近黄昏,他起身想要去厨房弄点吃的,经过电视柜的时候瞥见那张压在瓷质摆件下面的演草纸,不由得微微怔住。沈夏冰——他笑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本英语书,快步走了出去。
夏冰挎着背包从图书馆里出来,眯起眼睛看着快要滑入天边灰白色云层的太阳,小小的一个银色发光体,孤独地悬在青灰色的天幕上,像是没有温度的摆设。她深吸一口气,裹紧了棉衣朝宿舍楼一路小跑过去。
刚进宿舍,室友就冲她喊道:“你手机刚才响了好久——”正说着,那摆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