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先生!电话”李顺挑着大拇指向赵子曰笑着说。
(李顺对于天台公寓的事,只有两件值得挑大拇指的:接电话和开电灯。)
“那儿的?”赵子曰问。
“魏宅,先生!”
“喂!……啊?是的!是的!”赵子曰点着头,还笑着,好象跟谁脸对脸说话似的:“必去,是!……啊?好!回头见!”他直等耳机里咯口蓝咯口蓝响了一阵,又看了看耳机上的那块小黑炭,才笑着把它挂好。
他慌手忙脚的把衣冠穿戴好。已经走出屋门,又回去照了照镜子,正了正帽子,扯了扯领子,又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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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慌促回来的快,赵子曰撅着大嘴往公寓走。
“老武!老武!”赵子曰进了公寓山嚷海叫的喊武端。
“先生!”李顺忙着跑过来说:“武先生和欧阳先生到后门大街去吃饭,留下话请先生回来找他们去。金来凤回回馆!”
“李顺!你少说话!我看你不顺眼!”赵子曰看见李顺,有了泄气的机会。
“嗻!”李顺晓得赵子曰的威风,小水鸡似的端着肩膀不敢再说话。
“叫厨房开饭!什么金来风,银来风,瞎扯!”赵子曰“光”的一声开开屋门进去。
“嗻!开平常的饭,是给先生另作?”李顺低声下气的问。
“瞧姓赵的配吃什么,瞧姓赵的吃得起什么,就作什么!别跟我碎嘴子,我告诉你,李顺,你可受不住我的拳头!”
“嗻!”
2
“老赵怎还不来呢?”武端对欧阳天风说。
两个人已经在金来凤等了四五十分钟。
“咱们要菜吧!”欧阳天风的肚子已经叽哩咕噜奏了半天乐。“老赵呀,哼!大概和魏女士——”说到这里,他看了武端一眼,把话又咽回去了。
“好,咱们要菜,”武端说着把跑堂的叫过来,点了三四样菜,然后对欧阳天风说:“他不能和她出去,他不爱她,她——太丑!”
“可是好看的谁又爱他呢!”欧阳天风似笑非笑的说。
“欧阳,我不明白你!”武端郑重的说:“你既知道好看的姑娘不爱他,可为什么一个劲儿给他拉拢王女士呢?”
“你要王女士不要,老武?”欧阳天风问。
“我不要!”
“完啦!老赵要!你如有心要她,我敢说句保险的话:王女士就是你姓武的老婆!明白了吧?”欧阳天风笑了笑,接着说:“我问你,你为什么给老赵介绍魏女士?”
武端点了点头,用手捏起一块咸菜放在嘴中,想了半天才说:“我再先问你一句,你可别多心,你和王女士到底有什么关系?”
跑堂的把两个凉碟端上来,欧阳天风抄起筷子夹起两片白鸡一齐放在嘴里,一面嚼着一面说:
“你先告诉我,我回来准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要不然,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好不好?”
“也好!”武端也把筷子拿起来。
热菜也跟着上来了。两个人低着头扒搂饭,都有一团不爱说的话,同时,都预备着一团要说的话。那团要说的话,两个人都知道说也没用。那团不爱说的话,两个人都知道不说是不行。于是两个嘴里嚼着饭,心里嚼着思想,设法要把那团要说的话说得象那团不爱说的话一样真切好听。这个看那个一眼,那个嘴里嚼着饭;那个看这个一眼,这个正夹起一块肥肉片,可是,这个夹肉片和那个的嚼饭,都似含着一些不可捉摸的秘密。两个的眼光有时触到一处,彼此慌忙在脸上挂上一层笑容,叫彼此觉得脸上的笑纹越深,两颗心离的越远。
欧阳天风先吃完了,站起来漱口,擦脸,慢慢的由小碟里挑了一块槟榔;平日虽然没有吃槟榔的习惯,可是现在放在嘴里嚼着确比闲着强。武端跟着也吃完,又吩咐跑堂的去把汤热一热,把牙签横三竖四的剔着牙缝。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一个嚼槟榔,一个剔牙缝,又彼此笑了一笑。
汤热来了,武端一匙一匙的试着喝。本来天热没有喝热汤的必要,可是不这么支使跑堂的,觉得真僵的慌。他喝着汤偷偷看欧阳天风一眼,欧阳正双手叉腰看着墙上的英美烟公司的广告,嘴里哼唧着二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