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北京开始下雪。天色阴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一瓣一瓣清晰可见。是一场大雪。
沈致湘从杨璐那儿借来了锅,还顺来一瓶酒,笑着感叹:“璐璐室友牛逼啊,家里绍兴开酒厂的,送她们寝室每个人两瓶桂花酒。”
我去食堂买了一份炒青菜,两份米饭,暂时放在暖气上。沈致湘往锅里倒上水,然后把酱肉放进去,盖上盖子,插电。
“来,咱俩先尝点,”沈致湘不知从哪弄来两只一次性纸杯,“璐璐说这酒一瓶三百多呢。”
桂花酒是黄澄澄的颜色,我低头,闻到一阵淡淡的清甜味儿。
我抿了一口酒,只有一点点辣,但很香,唇齿间都是那种特殊的清甜,不腻,香得沁人心脾。
这种味道……
好熟悉。是在哪儿闻到过?桂花酒。
桂花酒。桂花。
北方没有桂花,我没见过桂花,也没有闻过真的桂花的味道。可这桂花酒的味道为什么令我如此熟悉……
是——是严行。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我只闻过一次,那天晚上暖气停了,我把一床被子借给严行,身上就只剩一床三斤的被子,整个人冻得打哆嗦。
然后那天晚上我和严行睡在一张床上——是那天晚上吧?是的。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高二的时候吧,我的作文不好,就去学校的图书馆随便借了本小说。之所以说是随便借的,是因为我既不了解那个作家,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这本小说。我不过是随意翻了翻,发现这本小说的语言十分华丽,用了很多令人炫目的词汇,所以就决定借它。
结果当然是没看懂。
没看懂,却一直记得其中的一句话:
“有一天男人用理论和制度建立起的世界会倒塌,她将以嗅觉和颜色的记忆存活。”
嗅觉和颜色。我低头,深深地嗅了嗅那桂花酒。
“哎?”沈致湘惊讶地说,“都辣出眼泪了?我咋觉得没多辣啊……”
我吸吸鼻子,仰头把杯子里的小半杯酒一口饮尽:“不辣,是我刚才想打喷嚏没打出来,憋得。”
沈致湘带的酱肉实在是很大一块,我们俩中午吃一顿,只吃掉不到四分之一。
“晚上接着吃!”沈致湘豪爽道,“这么多呢!哦,没准儿严行晚上回来,还能吃顿宵夜。”
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明天要报道了,也就是拿着学生证去辅导员那儿注册盖章。严行也该回来了吧?
然而晚上我和沈致湘又吃了一顿酱肉,沈致湘是个会吃的,他从隔壁寝室的重庆人那儿抢来袋火锅底料,用杨璐的锅煮起了火锅。我们慢慢地涮酱肉,涮菜,涮粉丝。一顿饭从八点吃到十点。
可严行还是没回来。
我洗了澡,又把寝室收拾干净,已经是十一点过了。严行没回来。
“啊——”沈致湘打了个嗝,正在和杨璐通电话,“璐璐,我好撑啊。”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致湘憨笑两声:“这还不简单,明年过年跟我回东北吃。我们家,绝对肉管饱!嘿嘿,我们那儿的菌子也特好吃,还有米饭也好吃……”
我缩在被子里,盯着手机屏幕上,我和严行的聊天记录。
我想发条消息问严行:天这么冷,你去哪儿了?
但我又强迫自己放下手机,我已经明确拒绝了严行,我不应该再去招惹他了——哪怕只是作为室友的关心,都不合适。我不想变成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
我和沈致湘一起去辅导员的办公室注册盖章,杨璐也在。
沈致湘和杨璐为了两条同款不同色的围巾,沈致湘的是黑色,杨璐的是粉色,连围巾的系法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