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唇上沾了严行的烟味儿,很浅淡的薄荷味儿,和一点烟熏火燎的气息。我没抽过烟,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可这味道让我想起焚烧麦秸秆,在我很小的时候,跟爸妈去爷爷奶奶家过年,夜晚常常能闻到空气中有种凛冽的烟熏味。
我问,爸,你发现没有,晚上和白天的味道不一样啊?
那时候我爸还又高又壮,他摸摸我的头,说,是附近的农民晚上偷偷烧麦秸秆吧。
火车一路向南穿梭在夜色里,我的手一下一下拢着严行的头发,他的脸埋在我肩膀上。我伸出舌尖轻轻舔自己的嘴唇,焚烧麦秸秆,严行的烟。这一刻我无比感动甚至觉得震撼,生命像长长的河,此时我怀里的严行竟然和童年的张一回产生了某种共鸣,宛如在下游望见了上游,还是说其实他早在这里等我,命运安排,张一回要流经严行。这——原来这就是相爱吗。
不知道就这么抱了多久,严行直起身,用气音在我耳边说:“张一回……”他的声音在发抖,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嗯。”我也用气音应他。
“我们……算是在一起了?”他的呼吸拂得我的耳朵有些痒。
我贴近他的耳朵,说:“是的。”
然后我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侧脸。
严行猛地收紧双手,主动吻住我的嘴唇。这次他的舌头探进了我的口腔,好软的舌尖,我后背一麻,与他紧紧纠缠。
爬回上铺,我们两个都是气喘吁吁的。
幸好沈致湘他们四个一直在酣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我和严行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儿,脸对脸侧躺着,各自伸出一只手,悬空握在一起,在黑暗中轻轻地晃。
火车平稳地行进,车窗外的路灯在严行的瞳孔里一晃而过,他冲我无声地笑,这画面我看得几乎痴迷。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凌晨四点多,我才在报站声中醒来。火车到南京了。
严行就在我对面,还是乖乖地面向我侧躺,他闭着眼,睡颜安详又满足。我想起昨天晚上,我们……我的脸烧起来。我们在一起了。
没办法。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和严行在一起,各方面、各各方面都不允许,可真到了那一刻我根本忍不住,我高估自己的定力和耐力了。天知道严行不住寝室的那几个星期,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爸妈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他。
严行的一条胳膊还伸在卧铺外面,维持着昨晚和我牵手的姿势。
我伸出头向下看,他们四个还在睡。
于是我轻轻轻轻地探出身去,像只做贼的长颈鹿,伸长脖子在严行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严行睡着,其他四个人也睡着,窗外的天空晨光熹微,一轮水白的月亮低垂,这个吻只有月亮和南京知道。
过南京,过嘉兴,严行醒了,他冲我得意地笑笑,顾盼生辉。
上午九点零三,火车到达杭州。
带队老师早就嘱咐过,这次参观的时间很紧,我们下了火车直接上大巴车去产业园,没空吃早饭。
坐上大巴,有十五分钟的去卫生间的时间,严行背着书包对我说:“我出去一趟啊,一回。”
很快他就回来了,也不知从哪买来的,两个茶叶蛋,两杯豆浆,两块三明治——都是热的。
“这个我没收了。”严行把我手里还没开封的蛋黄派拿走。
然后又有些心虚似的,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吗?我觉得……早上还是吃点热的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