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自称是太子刘据的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到底是真是假呢?”史恭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和戴长乐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长安了。不过回鲁地的路上,我们在客栈里听人说,那个自称是太子的人是个算命先生假扮的,已经被斩了!”刘病已答道。
“哦,如此便是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那个人会起死回生了呢!”史恭感叹道。
史恭说的那个人便是卫太子刘据,他的妹妹史节当年被选入太子宫,作为刘据的侍女,后来生下皇孙刘进后,又被升为良娣。史恭作为史节的哥哥,自然也得到了刘据的重视,刘据曾想推荐史恭到朝廷做官,却遭到了史恭本人的婉拒。原因无它,史恭早年也做过地方上的官,不过因为直言上谏触怒了圣意,而遭到贬斥,从此便对皇帝刘彻以及刘彻统治下的官场心灰意冷。他宁愿回归乡里,做个种田的农夫,也不愿再做官。史恭态度坚决,刘据便也随他去了。从此,这二人便没再接触过。
史恭原本想刘据是刘彻的嫡长子,妹妹史节为刘据生下了长子刘进,这一生肯定是荣华富贵高枕无忧了,却哪知道巫蛊之乱事发,太子刘据发兵自卫,最后被武帝刘彻平定,一家满门不是自尽就是被屠戮,其中就包括妹妹史节。
史节死时的年纪不过三十七岁。三十七岁多好的年纪啊,妹妹史节天生貌美,后来又入太子宫做了良娣,三十七岁的她应该还是个很美的女人,可她却在这样的年纪死了。关于妹妹的死,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她是上吊自尽的,史恭不敢想象妹妹死时的惨状。唯有把对她的哀思,寄托在她的孙子刘病已身上。
刘病已是刘进的儿子,也是妹妹或者说是卫太子在世唯一的血脉。关于他的身世,史恭至今没告诉他,他只告诉他,他的父母以及祖父母都是朝廷的罪犯已经畏罪自杀了。他在世的亲人只剩下他这个舅爷爷这一家人。而关于卫太子刘据的事,史恭只字不提,家中其他人也不许说,因此刘病已对这个人以及与这个人的关系并不了解。
“舅爷爷,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刘病已不解地问道。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一个和密切相关的人,不过你现在还不便知道。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史恭笑着说道。
“哦”刘病已迷惑的答应道,他对舅爷爷话的弯弯绕绕实在不懂,不过舅爷爷既然不想说,他也无心追问。
之后,爷孙俩又聊了会史老夫人的死,随后史,恭便打发刘病已去吃点东西休息。望去刘病已离去的背影,史恭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晚上,史恭辗转难眠。他一想到刘病已白天说的假冒太子的事,心中便如百爪挠心般,烦躁不安。他不是为自己烦躁,而是为了刘病已而烦躁。刘病已已经十二岁了,可他还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要不要告诉他呢?告诉不告诉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将来,自从七年前,刘病已被送到史家村来时,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是让刘病已一辈子留在史家村,做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还是让他去外面学习,了解更广阔的知识呢?
史恭心中反复纠结着,终于他做出了决定。他双手用力撑着床,强行坐了起来,又挣扎着想要下床去床边的小桌子旁。身体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时不时发出哀叫。这哀叫声惊醒了睡在一旁地上的史高。自从史恭身体每况日下之后,史高史曾史玄这三兄弟便轮流一人一天陪着父亲史恭,这一天恰好是轮到老大史高。
“爹,您干嘛起来了,为何不在床上躺着呢?”史高走过来扶住身体虚弱的父亲问道。
“哦,你扶我去窗户边吧,我想写封信!”史恭道。
“哦”史高心中颇感疑惑,但也只是应了声,没再多问。
史恭在长子史高的搀扶下,走到了窗户前的桌边坐下。史高点了两根蜡烛,而史恭自己则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许久没用的纸墨笔砚,掸了掸上面的灰,然后摇动着颤动的胳膊开始磨墨。
“爹,你这信是要写给谁的?”磨墨时,史高试探性地问道。
“京城的掖庭令张贺张大人!”史恭说道。
“掖庭令张大人?”史高重复了一遍,他努力在脑子里搜寻着这个人,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是七年前把病已送过来的那个人!”史恭说道。接着,他便摊开一卷空白的竹简,提起毛笔在那竹简上开始写起来。
“张大人敬上,无知小民史恭叨扰,还请大人担待。自七年前,大人将外甥孙刘病已送至此处,小民没有一天不是尽心尽力抚育。如今,时间已过七年,病已已经长成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形貌酷似他的爷爷旧太子。然而,我们一家生计艰难,不过鲁地一务农砍柴之家,除了一碗饱饭之外,无法给予病已更多的。作为病已的舅爷爷,我为病已的教育和将来的婚事感到忧虑,以致夜不能寐,特致此书,以诉吾心中之忧。望大人念其先祖昔日之情,能指点一二,如此便是病已的荣幸,而我也便安心了。”
写到此处,史恭终于落下了笔。他拿起来,心中默读了一遍,然后又放回桌上。他抬起头望了望窗外,夜色正浓,白杨树林后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史恭叹了口气道:“唉,病已这孩子的将来,就看这封信了。明日一早你就把这封信送出去,但愿张大人能尽快给个答复。”
“爹,您想把病已送走?”史高问道。
“嗯,他毕竟和我们不一样,他的身上可是流着大汉皇室的血啊,怎么能一辈子留在这个小地方呢!”史恭说。
“可是,难道你不怕他去长安会有危险?”史高又问。
“怕,怕又有什么用?是真龙就要到大海里接受狂风巨浪的考验,否则留在浅滩里,就算活着,也不过是条水中的蛇而已,成不了大器!况且,他能不能去,得张大人同意,张大人对太子忠心耿耿,肯定护他周全的。”史恭,说罢便起身又朝床边颤巍巍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