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逃跑,除了在这震慑之下四肢无力外,还有她明白此时就算自己能站起来,能迈开腿,她也出不了这重重人墙的包围。绝境之下,这份恐惧大多是源于她对于生概念的贪念,再细究,是她对于欧阳克的,小小的,在这样情景和家国之难之下有些微不足道的爱。但对于她这样的小人物,这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客而言,这爱就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是漫天飞雪之下的小小一点火焰,时间不多,她想的却不少,甚至想到了倘若自己交代在这里,欧阳克的命运是否还有改动的希望。她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或许死在这里并不是她作为黎融这个存在彻底的消灭,但欧阳克呢?
欧阳克,允恭,白驼山的少主,西毒传人,渴望着认同的另一个从前的自己,她喜欢了七年的,故事中的人,如今接受了她,在她身边的人……
想到欧阳克的同时,她无意识地笑了一下。无论如何,想到爱人的快乐没办法消失,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视线重新开阔起来,围堵她的大批的蒙古军士被震开了,黎融一下子反应过来,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仍堆着笑,不知是喜是忧。
她被一个纳入怀中,温暖的触感透过肌肤进入大脑,激得她一下子又落下泪来,她浑身抖得欧阳克几乎包不住她,便转过脸来看她,黎融看见那斜飞的眉目之间,双瞳已成了毒蛇一类所有的竖瞳,玉绿的,在阳光下仿佛能沁出光。是有人凿了翡翠嵌在他眼眶里吗?黎融被揽在怀里,看着那双眼睛,听到了一声色如常的一句“别怕”。
那声音效用于她而言似更甚于令人镇定的药物。她抖得不再那么厉害,欧阳克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望向周围已因他方才一番发力震开而畏葸不前的蒙古军人,怒目圆睁,双唇紧抿,面上有了狠厉之色,仿佛是一头护着雌狼的负伤狼王,虽则有伤在身,但若惹怒了他,只怕会拼上性命也要将敌人撕碎在利齿和锋爪之间。
这样的畏惧在训练有素的蒙古军士之间不会引起太大的恐慌。在将领的命令下,他们又重列队,这次换上了弓弩手在前,弯刀伤不了他,弓箭呢?弓箭不行,重弩总可以了吧?他们最不缺的就是人和时间,数万人众的军队,纵然欧阳克有以一敌百之力,也总可以耗到他体力不支吧?
在弓弩手上前,拉弓搭建时,黎融在欧阳克怀中,看到那张素日带着温和的笑容的脸上显出了倨傲的神色。他弯唇笑了一下,笑中有着不屑,还有强者特有的宽容,黎融感到他的脊背一下子绷紧了,深吸一口气,弓起身子,周身的,体内的,力量汇在掌心,揽住她的那只手顺势沿着她的脊背攀上来,掩住了她的双眼,眼前是一片令人宁谧的黑暗,在这黑暗之中,她觉得自己是受到保护的,一掌之隔,外界一切负面的东西都无法侵袭她。耳可以听到敌人被击中时从嗓子里挤出的惨叫,但不知是不是某种恶意,她在这惨叫和那温暖的手掌给她的黑暗之中,快乐的笑出声来。
他的身子又轻轻震了一下,却并没有放开手,并不愿让她看见那尸山血海的场面。她也乐得如此,马蹄声大得仿佛就踏在她耳上,完颜洪烈的声音她还是认得出来的,喊的是“协彬”,啊,这马蹄声是协彬来了,那皇帝马上就会开门了,这一场血战,马上就要过去了。
在确定危险即将离去时,她的担忧又重新回来了。发生的一切,既与剧中相似,却又有着许多的微妙的不同,她不知道,无法确定,剧情改变的不大,她总归没办法全然放心。
她的眼睛一直被欧阳克蒙着,但依她的记忆,完颜洪烈将盾飞袭出去,将蒙古将领击倒马下,城门开启的是轰隆声而不是她所知道的咯吱声,门扉开启的声音和她记忆中的重叠了。欧阳克奋起掌力,揽着黎融,将蒙着她双眼的手回到她腰间,所谓的轻功黎融是不曾感受过的,一下子离开成实的土地使黎融慌张不已,却也明白欧阳克此时已是勉强,便全力压着自己的惧意。不过好歹只在片刻,两人便稳稳落上了马,马是协彬让来的,黎融被欧阳克拦腰抱着,坐在前头,欧阳克在后头一拍马腿,马儿便撒开了蹄子冲入城门。黎融到这时一口气仍提在胸口,马奔的极快,风把脸颊的皮肤也吹得发痛,风过之声变得过分刺耳。
约过了不到一刻钟,马跑得渐慢了些,黎融的气舒下来,回身过去,一句“好险”方才出口,“你没事吧”的问候还梗在喉间,便没机会说出来了。
眼见的如此切实,欧阳克在她面前皱起眉头,墨墨的两条眉毛在惨白的脸上更加明显,那双凤眼早已失神了,嘴唇已白得没了血色,他笑了一下,但仿佛用尽了周身力气一样。黎融呼吸一窒,下意识低头,搂着她的,那书生气的双手也在轻微地颤栗,。马还兀自走着,他身形却剧烈晃了两下,随后便似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一般,身子一歪,便一下子栽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