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树上皆挂着丫鬟们做好的宝马香车等物件儿,几个姑娘家并府里头同龄的兄弟们正聚在一处吟诗。故而听到有下人往里头传话报喜说孟长锦在战事中勇武非常屡建奇功的时候,柳瑀还在和柳意之、柳意如、柳意妍等人说孟长锦这番回到京都少不得要封侯拜相。
不管怎么说,一个侯爵是跑不了了。柳意之却摇了摇头,今上并不是一个有度量的人,他算计颇多,不会惹那些能动摇他根基的世家大族,只会动孟长锦这等无权无势的孤臣,俗称小虾米。故而,柳意之的心中便很是为他担忧。
果然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便又有加急密报从边关传来,说孟长锦原是南国密探,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竟然引南兵伏击我朝军队。而他那些军功,不是为北国而建,是为南国,是想要让南国渔翁得利。
此次西征大军的元帅已经将孟长锦斩首示众。而皇帝闻说此消息的时候,心中暗爽表面却很是惋惜很是痛心地叹了口气,说死者已矣,到底是在战中立下了大功的,但功过赏罚都要分明,不然往后众人只管效仿奸佞,朝纲法度就会受到藐视。
故而他勒令元帅将其骸骨运送回来,当众鞭尸三百,以儆效尤。而后又按大礼好生厚葬。
柳意之闻说此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着实不曾想到,不曾想到皇帝竟然会下这般的命令。这便是当初她的父亲和阿娘效忠的人物?这便是当初孟家阖家襄助的人物?
她们举家襄助,换来的却是一个肆意侮辱功臣后代的小人君王?以孟家的家训,以孟长锦的为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孟长锦当真会叛国的。
若是孟长锦不曾投敌叛国,狡兔死,走狗烹,那孟家已亡,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柳家?
而柳家根基极深,不是一两个捏造的罪证就能陷害得了的,就是罪证他也不一定捏造得出来,那,皇帝老儿定然会拉拢一个能对付得了柳家的人,那个人,那个人当是……先生。
柳意之的背脊骨直发凉,先生在柳府中住了好几年,柳家的事他都门儿清,若是……
不!她相信她家先生,她家先生定然不会为皇帝效力,做出那般事情的。她又想起了孟长锦离开之际时问她的那句话:“若是我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现下想来,她和他见过的时候并不多,也不晓得自个儿是如何入了他的眼,但他说这话儿的时候却是真情实意的。他曾将他的心捧着给他,她没有接受,却仍旧为那个人难受。
年少失怙,丢了家国不说,到头来,连性命都不曾保住。这个时候,柳意之有些庆幸,庆幸在孟长锦离开之际,她并没有明确地拒绝,没有在他最后见她的时刻对他冰冷以待。
柳意之这番伤感之后,不过才几日功夫,她方才晓得,原来她竟想得差了。宫中的柳明仪近来在宫中愈发有专宠之势,而柳家在朝堂上的根基似乎越来越稳。
就在柳意之、柳意妍、柳意如等三人被柳明仪请去宫中赴宴这日,柳意之因记挂着家中的先生,想着她还有两年的光景就要及笄,和先生在一处的时日越发少了起来,故而有些怏怏不乐。
刘夫人自从那日和柳意之谈完了话后,也似乎恢复了正常,仍旧从早忙到晚地操劳府中事务,在晨昏定省时对着柳意之也没有使绊子上眼药或者摆脸色。她恢复了往日的和蔼可亲,仿佛那日她那些疯话儿从未说过。
这厢柳意之好不容易挨到宴会散了,回去的路上偏生遇到了二皇子,她行过礼后二皇子就冲着她迎面走来,咧开唇露出雪白的牙冲她一笑,悄悄儿地塞给她一块儿手帕子。
柳意之上马车之前悄悄儿地瞧过一眼,发现上头是几句情诗,无非就是人么才子配佳人,什么情思相思深重什么什么的。落款是二皇子的表字。
柳意之上马车前故意将那手帕子失落,在面对着刘夫人时也只淡淡的,当那些事儿都不曾发生过。
等到进了柳府,从轿子上下来后,柳意之方才带着她自个儿的丫鬟回绿卿小苑。因着当晚月色甚好,柳意之一时间起了玩兴,便在一处凉亭坐着倚着栏杆晒月亮。
柳意之赏月赏着赏着,一转眼却看见一个人影冲着她打手势。她心下会意,虽然防备却仍旧支开了丫鬟,那人方才走出来。
而走出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个已经被就地正法的孟长锦!
柳意之登时就在原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孟长锦:“表哥,你!你如何在这里?可有人看到你进来?”
孟长锦那双本该风流的桃花眼此时满是冰冷:“看到我你恨意外?你们柳家的人为了权势,为了讨好皇帝不都是不折手段的么?”
他的眼角眉梢皆是讥诮,柳意之留了个心眼儿,怕孟长锦此时因为怨愤而将她出脱了……
而孟长锦并未如此,他只是定了定,没有说话,只问柳意之:“柳家水深,我出征之时便被他们卖给了皇帝,故而皇帝才敢凭空捏造罪名,让西征元帅杀我还坏我声名。若非是心腹拼了命回护于我,我也是回不来的。”
他双眼淡淡地看着柳意之:“我回来,只是想问你,你可愿和我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