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宋禹川不要太生气,最好像几年前那样,波澜不惊地接受我离开。
飞机在轻微的颠簸中缓缓升起,虽然外面天还亮着,但生物钟让我有些困顿,我闭上眼睛戴上眼罩,在邻座催眠一般的翻书声中陷入沉睡。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不,很多梦。
我梦到林雾秋生日那天,我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穿白衬衫的他,他端着一杯酒,外套脱下来搭在小臂,脸上始终挂着温和但疏离的微笑,直到看见我和宋禹川,笑意才有了实质。
后来我喝醉去阳台醒酒,看见林雾秋一个人站在那里,初春微冷的风途径他吹向我,带来淡淡的白花和树木的香气,他望着远处,背影像一抹遗留在人间的月光。
有一瞬间,我忽然希望这捧月光落在我身上。
然后我梦到宋禹川。离开的前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家吃饭,饭桌上没有人讲话,直到宋禹川的小妈问我是不是明天动身。
“嗯,下个月开学,早点过去租房子。”我说。
“还没问过你学什么,金融吗?”
“不,学纯艺。”
宋家往上数三代,不是商人就是政客,据我所知没有人搞什么虚头八脑的艺术。宋禹川的小妈愣了一下,说:“啊,那也很好。”
我正要说什么,宋禹川忽然插嘴,淡淡地解释:“祁翎他父母是音乐家和画家。”
我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抬眼看过去,他面无表情地吃饭,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那时候的宋禹川二十五岁,比现在更高傲更锋利,也更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每次我做什么事让他看不惯,他都像一只一碰就炸毛的狮子,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所以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也不太关心我的事,记忆里都是我挑衅他比较多。
再往后我又梦到很多别的事情,以前的,现在的,有宋禹川也有林雾秋,碎片一样在我脑海中闪回。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好像都被我忘掉了,最后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他们两个人的脸。
飞机落地的轻微晃动让我从睡梦中缓缓转醒,我摘下眼罩睁开眼睛,窗外是苏黎世的黑夜。
“这么早天就黑了……”我看了一眼时间,一边伸懒腰一边喃喃自语,心想不知道时教授开完会了没。
我对这座城市依然是陌生的,耳边半懂不懂的语言终于让我有了来到地球另一端的实感。我拉着箱子随着人流往外走,打开手机,屏幕安安静静,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
看来那位司机并不关心我……我拨通时教授留给我的号码,嘟嘟两声后,手机里传出一道冷淡的声音:“喂,到了吗?”
“我出来了,你在哪儿?”我问。
“我在停车场,你跟着路标走,出来之后一直往前,我的车停在靠里的位置,黑色慕尚,车牌是42……”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