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冒进的敌人,遭到我各路大军的突然反击,开始全线后撤。当面的敌人也向泰川方向退去。
师里命令部队撤下阵地,在峡谷两侧隐蔽休息,准备黄昏后展开追击。
团部移在一条小山沟里。山坡上有两三户人家,老百姓已经撤退走了。小玲子和周仆把团长扶到屋子里。这邓军不愿在别人的面前显出一副苦相,也不说话,只是拼命地用那只独臂捂着胸口,黄豆般的大汗珠,不断从他的颊上跌落下来。
周仆看见团长疼得这样,真比自己的病痛还要难受。他瞅了小迷糊一眼:
“还愣什么,快去找医生来!”
“不要去!”邓军止住他,“顶一阵儿就过去了。”
“还是吃点药好。”
“不顶事。”邓军摇摇头,站起来,“我马上到一营去!老伙计呀,罪该万死呀,这是破坏了全师的作战计划呀!”
说着,又是一阵剧痛,邓军又捂住了胸口。周仆赶忙按着他的肩头坐下来,说:
“老邓,等一会儿,咱们俩一起去。”
这时,只听外面声音不高地喊了一声“报告”。小玲子拉开门,一营营长陆希荣低着头,在门口站着。他一向服装整洁,姿态英武,很有军人仪表;现在却满身灰尘,一脸倦容,好像一束尘封的纸花,失去了他不久以前的光彩。
“团长,政委,我,我犯了严重错误……”他的声调里充满了可怜,“我是来请求首长给我处分的。”
政委让他进来坐下,然后说:
“先把情况谈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他在墙角里,把两手一摊,“我们对党、对人民犯下了这样大的错误,不,简直是造下了罪孽,不管具体情况怎样,反正我这当营长的,都要负绝对责任!我希望首长,绝不要因为我过去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功绩姑息我。我请求把我作为全师的典型,给我最严厉的处分。尤其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这对人家,对人民的利益,对战争的胜利,都是有好处的。”
“陆希荣!”邓军急了,瞪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按照指定路线撤退?”
陆希荣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不管具体情况怎样,我也不能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只能怪我自己平时管教得不好。”他看了团长、政委一眼,又接下去说,“战斗一开始,我把三连放到前面,为了不让敌人看出我们的诱兵之计,就先把敌人狠狠地敲了一家伙,打死敌人好几十名。然后就把三连撤到后面去了。一路上实行轮番抗击,交互掩护着往后撤。虽然敌人的地面炮火很猛,飞机又低飞轰炸扫射,我们的撤退还不算是太没次序的。这一点恐怕首长在山上都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团长、政委一眼。
“你讲下去。”邓军嗯了一声。
屋里空气,松活了一些。陆希荣暗暗地吁了口气,又讲下去:
“坏就坏在战斗快接近沟口的时候。……这时候,三连已经进了沟口,其余两个连正在进行最后抗击,敌人的坦克压过来,离得很近,由于二连连长不够沉着,就离开公路,撤到两边山上去了。我一看这情况,就急了,大声喊他们,叫他们,制止他们,也不知道是枪炮声激烈听不见呢,还是别的,就一个劲地撤到两边去了……就这样把整个的计划破坏了。我想,我想……”
他显得格外难过,嗓音里有一点悲哽,“我陆希荣跟着团长、政委两位老首长战斗了这么多年,我的战斗表现,首长都是很清楚的,就是这一次,也可以派人调查……”说到这里,他呜呜地哭起来了。
“不要这样。”政委把头一扭,“事情会闹清楚。”
“你先回去。”团长说,“在事情没有处理以前,还要好好抓紧工作,负起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