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刚进内院,便瞧见西厢门边闪过一角裙裾,她眸光一动,已是了然。脚下一转,款步进了西厢。
西厢里,周如意正坐着,听到动静,也不瞧她,反把脸往一侧别了别。
周太太只作未觉,笑道:“如意,把上月新做的那身衣裳找找出来,后日渝水娘娘诞辰,到时换上那身新衣,随娘往娘娘庙进香去。”
周如意一下子抬眼看向周太太,“要去您去,我不去!”
周太太见她使起小性来,挑眉道:“都听到了?”
周如意撇过头,不语。
周太太行到桌边坐下,望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问:“陈家你还瞧不上?你瞧得上谁?以后也跟着卖卤肉去不成?”
听到后边这句,周如意霎时红了眼:“您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声卖卤肉的说表哥,那天姨母来也是,卖卤肉有什么不好,比卖书卖笔墨就低到尘埃里了吗?”
周太太听她话里话外都向着外人,也来了脾气,冷声道:“对着我倒是好伶俐的口齿,你表哥那里你给我趁早死心,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轮不着你自己做主。”
周如意泪光在眼里打转:“反正娘娘庙那里我不去。”
周太太冷了脸:“那可由不得你!”
说完一甩袖,转身就出了西厢。
周如意捏着帕子伏在桌上哭了起来,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将所有伤心、绝望都由泪水倾倒出来。
~
而另有一种绝望,疼痛、暴躁,却无处宣泄,只能任由煎熬啃噬,将他每一寸能感知疼痛的筋骨、血肉,寸寸凌迟。
陆承骁数次想要冲出这间房,去寻到柳渔,告诉她婚姻不能那样儿戏,告诉她一纸婚约是一生执手,告诉她……陈升能给的,他也都可以。
然而柳渔望着陈升时眉目间明媚温柔的笑意与对上他时淡漠下来的眉眼,退开一步的疏离,转身离去的决绝,交相呈现在眼前,便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资格。
八宝在厢房门外团团转了两个时辰,此时以额抵着门,口里不住碎碎地念:“三少爷,您开开门吧,好歹晚饭出来吃一口不是?不然太太得多担心。”
“您要实在不想吃,我给你送些点心进来,成不?您饿了就吃。”
这些絮絮叨叨,一句也没能入了陆承骁耳中。
八宝等了半天,见陆承骁还是不肯应他,他瞧瞧天色,又见四下无人,牙一咬,道:“您是不是因为柳姑娘?实在不行,咱去柳家村见一见?”
在八宝看来,喜欢就上,作什么矫情,人姑娘不就是找人盯了盯梢?
房里发出极细微的响动,八宝没听到,他还贴着房门,一面眼观六路,一面苦口婆心:“三少爷,既然那么想,那就去见嘛,何必再生气,我看人家柳姑娘也喜欢你,不喜欢你何必留心你行踪,是不是?您要能忘还罢,您看您这些日子,这哪里是能忘的样子嘛,躲县里去也没用,回来喝得酩酊大醉还念着人家名字,这明显不能忘干嘛折腾自……”
话未落,门被从里边拉开,八宝因整个人贴在门上,一时没站稳就朝门里跌了进去,他一声惊呼,被横来一只手拎起才稳住身形。
八宝扒着陆承骁手臂站稳,满面的惊喜:“三少爷,您可算是出来了!”
陆承骁睨他一眼,“不出来任你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吗?”
久未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