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苎麻熟了。
袁州盛产夏布,很大一个原因是此地气候土壤都极适合苎麻种植,百姓几乎家家都种几亩苎麻,一年能收三季,五月下旬正是收割头麻的时节,剥麻绩纱,几乎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溪风镇集市也开始出现一些收麻的小摊。
这时候来收的,多是割麻剥麻后,简单处理晒干的苎麻丝,三文一两,比如柳家,也种了几亩苎麻,但因卫氏不会织布,绩麻又实在太费功夫,往年收上来简单处理后就会送到镇上直接卖生丝。
而还有一部分百姓不会把生丝出售,而是自己绩麻织布,过一段时间再把生布卖给镇上收布的商人。
柳晏平看着自家今年简单处理过的麻丝之后,却没有急着送到镇上去卖,而是跟柳晏安交待一声,就往县里找陆承骁去了。
陆承骁原以为是柳渔有话要让柳晏平带来,结果两人一碰面,柳晏平却是与他打听夏布一事:“你之前说咱们袁州的夏布比外边便宜,想贩夏布,我想问问,若是贩夏布的话,是怎么个章程,你今年还准备做吗?”
陆承骁挑眉:“你想贩夏布?”
柳晏平点头,又摇头,道:“倒不只是单纯想贩夏布,而是对行商生出了兴趣,我所听到的和生意有关的事情多是出自你口,近来地里的麻收上来了,就想到你前头说的贩夏布的事,这个,你能跟我细说说吗?”
柳晏平没说的是,柳渔从前说开铺子给他们哥三个赚媳妇本,从前只当玩笑,现在看着柳渔当真把绣铺的事一点一点经营起来了,他一个做兄长的,怎么不着急,当真让妹妹养他不成?
柳晏平还有个念头,如果可以的话,赶在妹妹出嫁前,他能多赚些钱,给自家妹妹备上一笔丰厚的嫁妆。
陆承骁听柳晏平这般说了,垂眸想了想,道:“你想了解这个行业的话,须得亲自去走走看看。”
说着让柳晏平等等,自己折身回铺子跟陆洵打了声招呼,便道:“你随我来。”
领着柳晏平就往街上去。
柳晏平奇道:“去哪?”
“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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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晏平往安宜县城来得也不算少,但码头方向是极少过去的,随陆承骁到码头后,一眼望过去,看到最多的是船只和做搬运的苦力,眼里正疑惑,码头不远处的几家铺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陆承骁一笑:“发现了?”
柳晏平点头,他看到的,正是几家收售麻丝麻线的铺子,问陆承骁:“各处村镇被收上来的麻丝,最后是卖到这里?”
陆承骁点头,也摇头,道:“也有织布作坊直接下乡收的,但大多是汇集在县码头这边。”
他一指渝水河,道:“沿着河道借着船运之便,袁州那边各织布作坊陆陆续续会一路行船沿县购丝,各镇三文一两收上来的麻丝按斤计价卖到码头麻丝铺子以获利,麻丝铺子这边也有专门做绩丝的农妇接活,最终绩好麻线到袁州那些织行手中就可以直接织布了,这是从麻到生布的一条产业链,生布由布号采购,印染,最后的成布再销售到布庄、布铺手中。”
他说到这里看柳晏平:“所以要做夏布生意,在袁州甚至洪都府都很难有优势,要往两浙、淮南、荆湖北路一带售卖,才能真正享受到价差优势,而不管往上述哪一处去,路途遥远,你需要算好运费、花销和沿途关卡的税费,若太少了,恐怕赚到的也就堪堪够抵消这几样基本花销,这就是远途行商本钱都不会太小的原因。”
柳晏平若有所思,又问:“那洪都府苎麻所织布料大多是什么价,与两浙的价差能有多少?”
“这区别就大了,要看扣数、工艺、染色印花,不过总体来说,大批量走货,咱们不比市价,只说布号的批量价,洪都府布号出来的夏布价格和两浙布号外销的夏布价格比的话,得有二三成价差,而咱们从袁州直接收布印染直接销往两浙的话,这里边的利润应该还要大些,因为少了洪都府布号在其中的占利,具体的我就不知了,两浙的行情我也不那么了解,这些都是跟家中掌柜打听来的。”
“二三成还要更多!”这可是大批量走货啊,柳晏平眼睛发亮:“怪道你想做行商的买卖,若是在两浙把夏布脱手,再带回那边的丝绸来,一来一往,这赚头大了。”
陆承骁望着码头边停靠的行船,眼里也皆是向往,再看柳晏平,觉得与他在这一方面倒是颇为投契,想了想,道:“我最近差不多也要着手收一批生布,染了后走一趟两浙,我看你对行商颇感兴趣,你若能腾出时间,不妨与我同行,做不做生意倒在其次,增长些历练也是可以的,我也是头一回自己出外行走,咱们一起,也算有个伴,沿途开销我出,你也可以适当带些货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