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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二十五章(3)
“马丽,等打完仗你该回赣州好好歇歇,嫁个人生几个孩子,不然呀……”
这是方梦袍私下里对她的劝慰。他说的“不然”之后是什么,马丽不想听也不想问。她是一个高傲的女人,方梦袍伤透了她的心。方梦袍肯定觉察到了这一点,而且颇高兴,因而多了一份轻松。为此,马丽又感到愤懑,马丽为了报复他,只好对他采取一种更加轻蔑的态度。
“不然怎么呢?不然我成了老姑婆会让你害怕?你放心吧,哪天男人死绝了我就打单只,反正我孤独惯了,你不用为我操这份闲心,还是管管自己吧,再瘦下去只怕要成为一根禾秆了。”
马丽一竹篙将方梦袍撑到壁角,方梦袍再也无话可说,只好怏怏地走开,马丽的唇边这时会浮出几丝微笑,可等方梦袍的身影消失之后,这笑意便立即变成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将马丽的愁绪圈在了她脸上。
尽管她想方设法伤害方梦袍,但内心深处还是牵挂着他。有时她的态度没有刺激方梦袍反倒伤害了自己,因为每次刻薄过方梦袍之后她都感到内疚、后悔,担心方梦袍会因此难过和失眠。
方梦袍这段时间太累了,体重锐减了十几公斤。原先高高大大一个壮汉,现在却像吊在树上的青藤,一阵风吹来就会摇晃。如果再因为自己的挖苦而让他憔悴,那不是一种罪过吗?
然而想归想,一旦见了面,马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仍旧变着法子讽刺他,顶撞他。她太清楚自己了,假如她不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压抑自己,心底的那股爱意一定会将她淹没,那她这段时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红云肯定知道她的苦衷,从不介意她对方梦袍的失礼,偶尔还会站在马丽一边开方梦袍的玩笑,让马丽感到几许温暖。
就在马丽的感情创伤逐渐愈合时,战斗变得越来越频繁,医院也随部队从北线转移到南线再转移到东线,忙得不亦乐乎。春暖花开的四月,她们来到了广昌前线,驻扎在一座尼姑庵里。
广昌现在是中央根据地的门户,一旦失守,白军便会长驱直入。为了保卫瑞金,保卫中央苏区,这段时间广昌前线的将士一直在浴血奋战,伤员锐增,军团原有的卫生院和各师团的卫生所、卫生队,只能处理些轻伤员,重伤员则需要移送到马丽所在的这所医院,由他们处理后再送往后方医院。为了在有效时间内抢救伤员,方梦袍将医院安在了距前线大约十里左右的地方。
被他们征用的尼姑庵位于一座小山包上,周围古木参天,一条山泉从石壁中潺潺流到庵中那方小小的池塘里,非常干净和方便。
尼姑庵建于清代,据说早先是一个富商家眷带发修行的所在,三幢四扇三间的房子成“品”字形,分别为观音堂、斋堂和香积厨。如今观音堂成了手术室,斋堂里住满了伤员。炊事班、洗衣班全是清一色的女将,她们占领了香积厨和池塘周围的石条,洗菜、做饭、挑水、煮烫手术器械和棉条绷带,加上来来往往的救护队担架队,清静的尼姑庵立时忙碌起来。
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尼姑对尼姑庵被征用耿耿于怀,从他们进驻这个地方起就怒目而视。方梦袍指挥部下将做手术的门板搭在光线明亮的观音堂,老尼姑先是掀翻了木板,接着又以死相胁,多亏马丽和那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尼姑拉住了她,老尼姑这才没有一头撞向墙角。
方梦袍向来温和,可对老尼姑却发了一次脾气。那是医院驻扎在尼姑庵的第二天早上,前方送来了几十个伤员,所有人忙得团团转。因人手不够,方梦袍让那两个小尼姑莲尘和拂尘帮忙给伤员喂水。老尼姑指着方梦袍的鼻子大声指责红军坏了庵里的规矩,之后把抬进她房间的伤员掀翻在地。方梦袍冲过去推了她一个趔趄,老尼作势要撞墙,红云想去劝解,被方梦袍一把拽住:
“让她死!这种见死不救的人根本不配做佛门子弟,她连向善之心都没有,活着还要造恶孽,还不如早去早好!”
红翻天 第二十五章(4)
方梦袍这番话说得老尼无言以对,灰溜溜地爬起后缩在一旁捻佛珠,再也不敢妨碍医院的工作。
小尼姑莲尘和拂尘是对被人遗弃的双胞胎,自小跟着老尼长大。她俩天性活泼,只是平日难得见人,所以先前还有几分羞涩,但小姑娘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这份羞怯,况且护士班里有许多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妹仔,没多久两人就和护士们打成了一片。老尼尽管不同意她俩帮忙,可也不敢公开反对,莲尘和拂尘便大胆地给马丽当起了助手。姐妹俩心灵手巧,长得也清秀,马丽非常喜欢她们,一有空就给她们讲解救护要领,并动员她俩参加红军。
“妹子,来当红军吧!红军是为天下穷人造福的,参加了红军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每每这时,两姐妹就睁大眼睛对看着,然后发出淘气的笑声,活像一对可爱的小鹿。她们对马丽充满了好奇,不是偷看她的绿眼睛就是比画她的鼻梁,或是捻她的红头发,但马丽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她们便不再打闹,而是肃立一旁,随时待命,非常乖巧和机灵。
在马丽的鼓动下,姐妹俩在医院入驻寺庙的第三天加入了看护队。当她们脱去青布帽换上红军帽之后,双双流下了眼泪。
“马丽姐,我们从来没有留过头发,不晓得到时什么模样呢!”
莲尘说完扯着拂尘到池边去照影子,这时她们看见老尼姑拄着拐杖走过来,立时惶惑不安。马丽正在塘边汲水,姐妹俩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明显是在恳求保护。马丽把水桶往边上一放,等着老尼姑走近。老尼姑怯怯地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莲尘和拂尘不敢走也不敢躲,只是拼命用手护着头。老尼扬起拐正要打她们,马丽一把托住了她的手:
“师父,你是佛门中人,要有慈悲心。你对她们是有养育之恩,可也不能随便打骂!”又说:“师父,行善是我们信徒的本分。实话说,我原先也在教堂侍奉天主,现在不也出来了吗?你也是苦出身,为什么不支持红军呢?”
老尼颤巍巍地收了手,浑浊的老眼里冒出几颗泪珠:
“红军姑娘,我不是不支持,我是怕她们这一去享不了天年。那边死掉的人全都才十###岁。我侄子也当了红军,去年光荣啦!才19岁呀,正是满世界开花的年景,多可惜!这两个妹仔生下30天我就抱过来了,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们养大,晓得费了几多心血!我还指望她们养老哪。她们这一去,我算不算红属?”
原来这老尼并不糊涂,还晓得不少流行用语。她说她今年74岁,在附近开荒种了些粮食菜蔬,外加这两姐妹的化缘所得,才勉强度日。信众的施舍在战前比较多,打仗以后大家自身难保,还有谁会想到庵里的她们呢?
马丽想想她日后的生活确实成问题,便找到方梦袍,让他给老尼写了封信,盖了医院的公章,要她交给所在地的苏维埃政府。信中证明她是红属,为红军的医疗事业做出了贡献,建议当地政府在生活上对她进行适当照顾。
老尼不识字,让马丽把信念了几遍,这才放下心来。饶是如此,事后她还是抽了莲尘和拂尘几闷棍,在她们单薄的背上留下了几道青紫。莲尘和拂尘并不气恼,她们将老尼看成自己的亲娘,所以把她的打骂不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