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10点30分——斯特西
法庭比斯特西想象的要小些,更像是法官的办公室、会议室什么的。亨利法官是位长者,灰色的卷发贴着头两侧修剪得整整齐齐,灰色的胡须,一副黑框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鼻梁上。他坐在一张宽大的浅色木桌后,面前摆着一些文件。他们进去时,他连眼睛都没抬,显然知道进来的是些什么人。
斯特西夹在两个人中间走进法庭,一位是麦克莱恩夫人请的律师杰伊·坦普尔顿,另一位是身着制服的法警。瘦瘦的法警把她引到前排座椅,然后离开他们,来到法官桌子右面的位置上,背着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后墙。他们后面只有一排座位,格拉西监狱长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儿,旁边是佩妮·里奇曼。
没看见麦克莱恩夫人。斯特西感到一阵胸闷心慌。
她在哪儿?她还好吗?
门开了,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过去。走进来一位身穿宽松蓝花裙,头戴与之相配的大檐帽的女人,是柯塔·布里克斯顿。看得出周围的气氛让她觉得很尴尬,她拽了拽围在脖子上的丝巾,走到后排,在离格拉西和佩妮尽可能远的座位坐下了。
斯特西冲她笑笑,柯塔也报以微笑,同时轻轻挥手,点点头以示鼓励。
亨利法官抬起头,眼睛从镜片上面看出来,扫视了一眼面前坐得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如果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在斯特西旁边,杰伊·坦普尔顿缓缓地吐了口气。听起来他有些紧张。
她俯身凑近他,小声问:“麦克莱恩夫人在哪儿?”
他也小声回答:“她今天出院。”
“哦。”
法官抬起眼,和斯特西四目相对:“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先生……法官大人。我没问题。”
“你已经很劳累了。如果中途需要休息,随时可以告诉我。”
“谢谢您,法官大人。”
他咂咂嘴,从面前拿起一份文件:“那我们就开始吧。斯特西·梅·查姆斯,我已经看过这些文件了。任何人只要违背了早释承诺,我的建议都是,在原有刑期基础上再加刑两年。”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顿了顿,“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她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是的,先生,我明白。”
他取下眼镜,往后靠在黑色皮椅上,一只手臂搁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拿着眼镜一头放在嘴角处,审视着她。
杰伊·坦普尔顿往前稍稍挪了挪:“先生,我可不可以——”
“不,不可以,坦普尔顿先生。我手上有你的纸条。我想看随时都可以看。但我想听听斯特西怎么说。”
她感觉到了众目睽睽的眼光,说:“先生,我过去做过一些傻事。”
他眉毛一扬:“我认为这一点无人会质疑。”
“三年前,我袭击了一个想帮助我的人,我那时真傻。我现在认识到了。但是在牢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愤怒。我认为都是别人的错。后来,当我开始缝纫工作的时候……”她停下来,脑子里回到了过去那些日子,迄今为止使得她的所作所为变得有意义,让她内心激情燃烧的那些短暂时光,“我难以描述我的感觉,知道吗?就像,‘天,我能做出服装来了。我能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了。有价值的事情。’”
他眯缝着眼看着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格拉西监狱长现在就坐在那边,她对这事这么支持,其原因就在这里。”他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一只手肘搁在另一只手的手腕处,眼镜一端再次抵在嘴角处,继续听斯特西说下去。
“而且请相信我,先生。我很感激这样的机会。监狱里的工作教育了我——给了我可能从来没得到过的机会。”她看着前方眨了眨眼睛,尽力理清思路,然后抬头道,“但是我想念我的儿子,想得不得了。每天我都在想,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所以当早释计划出来后,我努力争取被选上。我一门心思想的是做个好母亲,我一直想做的那种妈妈。泰勒——我儿子——他有学习障碍。他现在的智力比同龄人大概要落后两岁,而且如果他得不到持续的帮助,情况只会变得更糟。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越来越落后。在不同的寄养家庭间进进出出,对他没有好处。而我可以照顾他,帮助他。因为我爱他。你爱一个人就会这样做,对吧?我知道照顾他有时候很难,但是这事本来就应该交给我。只有我,没有别人。”
法官点点头:“那么你靠什么挣钱呢?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泰勒上学时我可以工作。我在牢里时,已开始干一点设计的活。我有的设计最终还被瑞西巴系列采用了。他们说设计得不错。所以,你知道,”她耸耸肩,“我估摸着我可以去上夜校的课,也许可以找到一个设计之类的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