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下午8点58——伊丽莎白
豪华轿车到达伊丽莎白家门口时,颁奖晚宴已经开始将近一个多小时了。临行前,伊丽莎白嘱咐佩妮给凯·希瑟打电话,弄清韦恩·莱特斯和他儿子见面的地点,但不要声张。如果凯愿意告诉她,那最好不过;但如果她不愿意,那他们就得找别的途径探听了,尽管别的消息来源可能不太靠得住。
伊丽莎白一走出房子,一大群等候已久的记者就蜂拥而上,紧紧围住了她,近得险些把她挤倒,幸亏司机走过来,让人群退后才解了围。上车前,伊丽莎白向媒体发表了一个简要的声明,表示不论是什么事情导致斯特西·梅·查姆斯违背早释承诺,她都信任她,而且仍然相信查姆斯小姐是这个计划的最佳人选。记者们又挤上前来,高举着麦克风,连珠炮似的向她发问。伊丽莎白说了一句“其他的,我无可奉告”便钻进了车。
三十五分钟的行车路上,伊丽莎白的电话响了三次。头两个是佩妮打来的,告诉她说已成功地从凯嘴里套出了见面地点,然后又汇报了新闻报道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对众议院两党议员们的访谈。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在试图撇清关系,要么说对该计划毫不知情,要么坚称虽然知道这项计划,但就连它是如何通过的从第一轮投票,他们也一无所知。最后一个来电是陌生号码,所以她把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然后关掉手机。
轿车驶入会议中心门厅处,刚停下,一名守在那儿的服务员便上前来打开车门,另一名服务员引着她到了宴会厅门口,登记了名字,又有人接过她的外套。走下三级台阶,大厅里灯火通明,人们低声私语的声音嘈嘈切切响成一片,伊丽莎白停下来定了定神,打量着四周。一个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每个高脚杯都斟满了香槟酒,细细的气泡溢出杯口,成行地滑下来,伊丽莎白苦着脸看了一眼,然后问服务生要了汽水和柠檬水。
“请稍等,夫人。”服务生说完,朝吧台方向走去,消失在人群中。
伊丽莎白绕着大厅慢慢转悠了一圈,一边观察着厅里的人们。在远处的角落里站着惠尔赖特夫妇,正和一对夫妻及一位男士谈笑风生,那位男士背朝伊丽莎白,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惠尔赖特夫妇是伊丽莎白及其丈夫理查德的老熟人,或者准确地说是理查德的商业合伙人。像是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似的,玛丽安·惠尔赖特转过头来,眼睛扫视着宴会厅,最后目光落在伊丽莎白身上,正看到她向自己微笑着点头致意。玛丽安也有点尴尬地冲她点点头,又转向围在她身边的人,探身说了些什么,引得大家也回头看看伊丽莎白这边,然后又凑一处交头接耳起来。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服务生用托盘端了一个高脚杯回来了,伊丽莎白接过杯子尝了一小口,“谢谢。”她说道,并略略举杯向他致意。
服务生后退一步并稍稍欠身回应,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在宴会厅另一头,伊丽莎白发现了她公公查尔斯·麦克莱恩。他转过身,像老鹰搜寻猎物一样扫视着整个大厅,目光随后聚焦在伊丽莎白身上。他朝伊丽莎白冷淡地笑了一下,也把注意力转回正在和他聊天的那对夫妇。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伊丽莎白暗自低声说道,然后转身从自助餐台拿了一块开胃虾饼放进嘴里,继续打量着人群。
这些人都是伊丽莎白认识并共事过的,然而现在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环绕着她,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无法靠近。在她左侧不远处,她看到了丽贝卡·迪恩,克利夫兰副市长的妻子。丽贝卡面带笑容冲着伊丽莎白轻轻挥了挥手,伊丽莎白也回以和善的微笑。可是丽贝卡的丈夫侧过身来责怪地看了眼伊丽莎白,又小声和丽贝卡说了些什么。丽贝卡顿时脸色一变,同情地看了眼伊丽莎白,随即也把目光移开了。
伊丽莎白腋下夹着手包继续绕着大厅走着,一边鄙夷地看着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士和身着老式长裙的女人们。低头瞅瞅,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选对了裙子,是不是该穿佩妮建议的那条呢。正想着,身后一个声音说:“你看起来真美,我多么希望你穿的是我们设计的服装。”
她转过身,原来是克莱·法兰特,风度翩翩,气定神闲的样子,手里握着装有香槟酒的高脚杯。直到现在,伊丽莎白才认出来他就是刚才和惠尔赖特夫妇交谈甚欢的那个男人。她喝了口饮料,打量了下他说:“您专程跑过来,我想不会只是为了说一句,我早说过的吧。”
他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吗?我怎么会呢?”
“难道不是你在媒体面前表示你对早释计划很‘在行’,如果实施,你一定反对到底的吗?哦,如果我说错了,请不吝指正。”
克莱微微一笑,嘴角两边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他摇摇头,试图打圆场。
“如果我没记错,我的原话不是这样。我从来不反对早释计划。”他边说边向周围看了一下,神神秘秘地靠近伊丽莎白,压低声音说,“和你想的正好相反,我没有这么蠢,刚刚进入了州长继任候选名单,却吐槽他心爱的项目。我反对的是你的人选,不是计划。”
她朝旁边看看,又呷了一口饮料说:“至少你很诚实,比这里有些人诚实。”
“我也有名声不好的时候。”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仔细地扫过她的裙装,停在她腿上,“我说的是实话,希望你现在穿的是我们公司的衣服。没有什么广告比美女秀效果更好了。”
“你们设计的衣服,对我这把年纪来说太青春了点。”伊丽莎白说完,心里暗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平时如果有人说这种关于年龄的话,她肯定要给人家难堪的。自从满过五十岁,她对自己内在的信心随着智慧和阅历的增长与日俱增,相反,对自己外貌的信心却随着这里添一根,那里多一道的皱纹而与日俱减,这一增一减,二者就似乎抵消了。她恨透了年龄这把双刃剑。
克莱点了下头,眉尖上扬,形成一个小山峰:“听,校园舞曲来了,如果您不穿我们公司的衣服,能否让您女儿穿一款展示一下,我将倍感荣幸。”
伊丽莎白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紧绷的警戒线被触动了,她警惕地瞪了克莱一眼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的?我女儿的情况你还知道哪些?”
克莱用拇指和食指夹紧酒杯,朝伊丽莎白举起双手说:“噢,不要紧张,我就是干这个的,每一个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笑得更灿烂了,“你这么大惊小怪,让我有些尴尬,但是如果不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怎么可能赢得年度最稳健的企业家和商业精英称号呢?”
“我还以为您的成功来源于您卓越的运营管理呢!或者是克利夫兰王国对高档时尚女装突然有感觉了?”
他大笑起来:“现在啊,若是想在咱们自己的市场打败中国服装企业,还要给员工开足工资,就必须下好当下的每一步棋,我自认为我的棋局布置得相当到位。”
伊丽莎白用赞赏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下克莱:“我相信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她轻轻啜饮一口接着说,“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还跑来找我说话呢,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克莱转身看了一下其他的宾客们,他们都忙着聊天,装出一副根本没注意到伊丽莎白和克莱的样子。
他把目光移向伊丽莎白的头顶上方,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也许能帮帮你。”
“帮我?”她惊讶地说。
他向前凑过来,视线直直地掠过伊丽莎白的肩膀,伊丽莎白的脖子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我说得也不一定对啊,不过据说你现在被驱逐出……所谓的……社交圈了。”
他站直了,俩人四目相对。
“啊,你可真勇敢啊。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追捕到斯特西·梅,然后把她五花大绑,像扛一袋小麦一样扛回来吗?”
他笑出声来,酒窝更深了,两眼熠熠生辉,显然很开心的样子:“嗯,事实上,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斯特西·梅·查姆斯在哪里。如果我知道,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看啊,事情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市场行情,但是已有人透露,等我们‘瑞西巴’股票上市时,我应该已在政坛占有一席之地了。”他赞赏地看了一眼伊丽莎白,接着说,“我很乐意为你东山再起铺路搭桥。”
伊丽莎白喝光了杯中饮料,把杯子放在身后桌上,凝视着他,一边换了个站姿。佩妮说得对,他真的很帅:“那么为什么你要为我‘铺路搭桥’呢?”
“因为你负责的这个项目是州长的心肝宝贝,如果不想它成为因噎废食的牺牲品,我愿意——唔,就算不能力挽狂澜,至少可以效犬马之劳。”
“哦,我明白了。”伊丽莎白说着,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有政治抱负的,对啊,现在我懂了。”
他咧嘴笑了,又露出了那俩酒窝:“你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宣判死刑一样。”他停顿了一下,换了重心站着,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宾客,“这是明智之举。一旦公司上市,就会有管理团队接手,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有人打理,我就有空闲时间了。我希望可以赚到足够的钱,积累足够的人脉,好在政界争得一官半职,我想我可以做出些政绩的。”
“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可以保证,如果你这样和我公公说话,他肯定带着你的潜在股东马上开溜。要我说,你恰好需要我公公这样的意见领袖来促使股价大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