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书房里,少灵静静站在窗旁。书阁外那方深池里荷花开得正好,碧叶稠稠,红莲妩媚。微风拂来,满室清香。
少庄指下微微一勾,弦应声而断。
少灵眸色一动,初来书房时脸上的丝丝不忍此刻终是尽数掩去,容颜复又如常冷俊。他慢慢转身,负手背后,下颚略扬,看向那个按指琴上的少年。
少年身着淡黄色锦袍,五官柔美优雅到极致,偏脸上神情略略怔忡,眸子一抬,眼神空散。
少灵冷哼:“觉得委屈?”
少庄不答,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摆弄着那根断裂的琴弦。
“既是一国公子,婚事自不由得你儿戏。你生性懒散不理政事也罢,但平衡朝中权势,是为父王的儿子,你推卸不得。”
少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意冷淡,言词悠然无谓:“所以哥哥今夜要来守着我,将少庄当作犯人般看着?”
随少灵而来的有禁军数百,他少庄不懂丝毫武功,自是离不得半步。
少灵扬眸望月,沉吟许久,方软声道:“我只是为了你好。无爰一直视你做兄长,不关其他,纠缠下去唯有你自己痛苦,你该明白的。”
少庄嗤地一笑,抱着古琴缓缓起身。
“如此,少庄真要多谢哥哥了。” 嗓音柔软,一如既往的温和。
少灵目色暗沉下去,不再出声。
秦不思在梧桐树下站了许久,等阁楼上琴声平歇时,他抬了头瞅瞅梧桐树顶端,轻声唤道:“无爰姑娘,下来吧。”
树上没动静。
秦不思转身欲走,树上却有人怯怯喊他:“家老,等等。”
秦不思举头。
一抹绿色云烟轻飘飘地自梧桐树上坠落,稳稳停于他面前。
秦不思一笑:“姑娘真爱爬树?这梧桐树上可还有小鸟巢穴?”他记得,公子在泗水之畔第一次遇着这无爰姑娘时,那日大雨,绿裳女孩危危爬在一棵枯得将倾的大树上,一手静静托着一个欲散的鸟巢,一手拢起衣袖覆在巢穴上,好似在为里面的幼鸟遮风担雨。
公子命他上树将女孩接下来,女孩却只把鸟巢递给他,她自己只骨碌一下,自树干上滑下来,落在了树下水坑里,狼狈地沾了一身的泥。
女孩不爱说话,公子见她满身泥污的模样可怜,便将她“捡”回府。侍女给女孩换了一身新衣裳,纯净无暇的白色,清灵秀美的容貌,瞧得即使是内侍的秦不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公子好不容易才逗得女孩嫣然一笑,彼时,却不妨独孤府家老来要人。秦不思问过才知,女孩名无爰,是独孤妃的徒儿,自幼长在独孤府,颇受宠爱,身份地位不输独孤家族任何一个女儿。那日上巳,祓禊之后无爰失了行踪,有路人说看见公子的车架,家老便一路寻来。
公子生性多情,一眼便喜欢上无爰的安静乖巧,从此频繁来往独孤府,整日和无爰玩在一处。无爰善舞,公子善琴,春日煦阳下,无爰随樱花而舞,公子逐白云而歌,旁人见了一眼,便就醉了。都说是一对璧人,堪堪正配。而公子从此心再无旁鹜,独守着无爰一人,爱惜怜宠,无以复加。
可是这无爰看起来虽聪敏机灵,男女情事却似一窍不通,虽和公子关系亲密,却只呼他“哥哥”,并不做它想。
秦不思琢磨着大约是无爰还小了些,待年长了,便自然而然就懂了。可惜的是公子没等到,君上一旨下来,势如涛汛,重如山压。
想到这,秦不思不由得又叹口气,望着眼前垂头用手指摆弄腰间缨络、一声也不吭的无爰,淡淡道:“夜深了,奴让人送姑娘回独孤府吧。”
无爰不动,她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方轻轻问出句话来:“我,可以见他吗?”
秦不思道:“姑娘要见公子作甚么?”
无爰抬头,灵澈的眸子暗了暗:“少庄哥哥不开心,你听他的歌声。”
见了你,公子怕是会更不开心。秦不思打量了几眼无爰,终是摇摇头,叹道:“公子说过今日不愿见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
无爰怔了下,眼圈一红,低了头,嗫嚅道:“他是生我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