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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1页）

第二天早上，谢玄召集了军队的主要将领，向他们下达了作战命令和方案：三日后的巳时，谢玄和谢琰将亲率八千北府兵精锐先行渡河作战，待首战取胜并巩固住滩头阵地后，大部队再过河与秦军决战。

跟谢玄猜想的一样，他从大多数人脸上都看到了不解和恐惧，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责备任何人，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取得胜利。

结束之后，众将离开大营各自回本部开始着手准备战斗，谢玄也没有呆在营帐，而是一个人来到了一处普通的士兵营房。

此刻营房里的士兵大多在外修筑工事，只有一个弱小的士兵被留了下来负责固定营帐。士兵看见是谢玄，立刻迎了上来：“谢将军！”谢玄摆了摆手，问道：“昨天打你鞭子的地方还疼吗？”原来这个士兵正是昨日的少年，少年回答道：“不疼了！我明白昨天您是在救我的命，部队正在行军，根本没有功夫管掉队的人，掉队的结局就是被活活冻死或者饿死。”谢玄欣慰的点了头，这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也终于流露出一丝柔软，他看着少年的眉宇，又想起了那个人。

他，曾是谢玄最值得信赖的亲兵，四年前秦军南侵，谢玄奉命带领北府军出战，连战连捷，进号“冠军将军”。但在收复盱眙的战斗中，他为了保护谢玄而死，于是谢玄就将他唯一的儿子收养在身边，想让他的孩子度过安稳的人生。

可今年以来，秦军大举南下，晋军抓紧备战，适龄青壮年都被编入行伍，谢玄刻意想让这个少年远离军队，于是将他留在后方。但乱世之中，普通人又哪有后方可言？少年爱国的热情早就被朝廷的宣传点燃，他偷偷参了军，等到谢玄发觉时，少年已在军队待了半年之多。

此时战争的残酷早就浇灭了年少的冲动，血肉横飞的场景已经让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吓破了胆。谢玄本想让少年留在后勤部队，等战事平稳再脱离军队，但战争的局势急转直下，前秦大军陈境，朝廷急令北府军全线出击，谢玄只能让少年跟着军队随行。

“谢将军，咱们真的能赢吗？”少年的话又刺痛了谢玄内心的烦郁。“是啊，咱们真的能赢吗？”连谢玄自己都在问这个问题，但在少年面前，他还是坚定地回答：“当然能赢！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可是，王大叔他们都说……”

“都说了什么！不要听那些兵油子瞎讲，我马上让人好好调查下到底是谁在天天散布谣言！”

说到这里，谢玄看到少年露出一种慌张的神情，似乎生怕他真的去查处那些士兵，于是心中的柔软又翻了上来，他抑制住语气中的严厉，平静地说：“明天我会带领前锋渡河作战，你就跟着大部队等待我们取胜后再过河就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少年用力点了点头，说：“将军您也要注意安全。”谢玄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其中是两个还热腾腾的馒头。

“早上肯定没吃饱吧？快吃了。”少年看到馒头，立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谢玄看着他，心中感慨这世道的残酷：明天就要以命相争，却连吃顿饱饭都是如此奢侈，其实胜了败了又与芸芸众生何干？

谢玄告别了少年，准备离开营房，可没走出几步，突然被一声“谢将军！”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原来是少年的十夫长。

这人年龄约莫也就三十岁上下，但头发早已花白，脸上被风霜刻划出了沟壑纵横，此时正对着谢玄挤出怪异又谄媚的笑容。谢玄定了定神，沉哼了一声，十夫长听谢玄应答，立刻问道：“不知道谢将军来此何事啊？那个孩子跟您……”说到这，十夫长突然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下来。

谢玄立刻明白了此人就是他刚才提到的那种“兵油子”：这种人早已在长期的战斗中麻木了，除了活命和金钱别无他求。此时谢玄并不想被这个小小的十夫长拿捏，正色道：“并无关系，本帅只是偶然经过，发现这孩子瘦小，心生怜爱罢了，尔不许造谣生事！”十夫长点了点头，还是满脸堆笑道：“小人明白。”

谢玄心想：你可真是明白了～但无可奈何，只好接着说：“尔部将编入后队，负责看守辎重等事宜，无需参加三日后的决战！”听完，十夫长终于跪了下来，开始演练他一早就准备好的磕头环节，嘴里还喊道：“谢将军！谢将军！”而谢玄爷再没有心情搭理他，快步离开了帐房。

后面的两天也算平安无事，全军都弥漫在一种大战前的特有安和之中，大家也不再焦虑烦躁，似乎都在等待着明日决战的到来。

可真到了决战前夜时，谢玄反而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酝酿的些许睡意又被营外时而发出的鹤鸣声吵得是烟消云散，他索性穿好衣服，独自到营中巡查起来。说来也奇怪，走着走着他竟不自觉的又来到了少年的营房前，谢玄明白，虽然少年明日不用真正上战场，但与秦军的战斗十死一生，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呢？所以他想再看一眼少年。

可走到营房附近时，谢玄突然感觉有些奇怪，把手搭在营帐上竟传来一阵冰凉。

“营帐内大活人十几个，怎么会没有热气？”

谢玄猛然拉开营房，里面竟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