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儿?”这一次,他说的很是坚定。我直疑心我是不是误读了他的意思,心中却蓦地一个激灵,难道他刚才其实一直醒着,我们的说话他都听见了?
心头有些突突,望着他小小的面庞闪动着的无比坚决的情绪,愈发地担忧他不知轻重,做了什么让熙华难堪的事再招来责罚。我定了定神,柔声道:“惇儿,大人的事你不懂得,母妃只要惇儿好好儿的,其他事惇儿不要乱想,凡事都有母妃在呢。”
他不语,静静望着我,面上却陡然生了落寞的情绪。“惇儿,你不要乱想。”我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眼见他挪了挪身子靠在我怀中,仰首望我。母妃……
“嗯?”我回望着他,他却低下脸去不再吭声了。我情知他被那巴豆弄得大病一场,情绪必然低落,眼见他实在不愿起身沐浴便不再勉强,将他放平身子便哄他入睡了。然而躺下后的他却颇有些辗转发侧,面对我的疑虑,他只解释说是白日里睡太多,似有些睡不着了,可是我如何听不出那只是他小孩气的搪塞?我心中暗暗后悔,不该以为他睡着了就在他面前说那些话,若他果真听了进去,不管听懂了几分,总也知道必是有人要害他,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事对他总会产生偏颇,甚而影响他日后的性格。
“惇儿……”我试着安抚他,然而开了口才发现真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想是我面上无从遮掩的烦恼影响了他,他望了望我,很快便翻过身去,阖上了双眼。可是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从他那澄净的眼瞳中我竟看到了那样明晰的欲言又止,令我心头暗暗生惊。
惇儿,你在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去睡觉,我瞌睡的要死了!!!
第五十九章 清风吹落胆瓶梅(上)
拓跋朔只在府中呆了三日,熙华便足足肚痛了三日,每晚到了掌灯时分必遣人来报身体违和,恐是动了胎气,若是拓跋朔不肯去瞧她,她便死活不瞧太医。一来二往的,底下便渐渐有了传言,只说是我这个正妃却是被抛在了一边,拓跋朔每晚都是在西园安寝了。甚至更有风言风语传出,竟是说拓跋朔此番回来本便是为了探视熙华,却是于我无关了。
拓跋朔很累,我瞧得出来,几乎疲于应付。在熙华面前是何等情状我不清楚,然而在我面前他自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任何与熙华有关的话题,可是却总是有人一次次来提醒他,顺带着也提醒我,西园住着一位与他休戚相关的人。
他总是半夜回来,轻手轻脚地摸上榻,而后悄悄探出手来环住我的腰身,轻轻问声:“宓儿,睡着了么?”我惯常是不愿理他的。其实我一贯浅眠,门外他的脚步声传来我便醒转了,只是但凡他一靠近,鼻尖便会盈斥着那股非兰非麝,若浓若淡,却明明是来自那个女人的香气。我心中隐隐堵着一口郁气,饶是他将姿态摆到了如此之低,我却也是怎么也不愿对他有丝毫回应。起先他还犹有不甘,总攀在我耳畔解释一句:“宓儿,我知道你必然怪我,只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去探她,不过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在我心中从来无一时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我之间,并无旁人。”后来见我更无反应,至多不过一句“夜深了,早些安歇罢。”次数多了,他也觉得无趣,便只是静静回来,静静安寝,不再对我作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徒劳的解释了。
孟岐这几日恍然已成了熙华的专职大夫了,三不五时便被召到西园,我虽不知那熙华究竟是否果真是身体违和,然而府中的大大小小的传言却愈发甚嚣尘上了。即便我不出殿门,那些或匪夷所思、或捕风捉影的传言仍是会被有心人断续送到我的耳中。
先是小王爷身子不妥,跟着那熙华公主又屡屡肚痛,怎样看也不像是巧合呢。而我,这个纹丝不动坐镇重华殿的思贤王妃,自然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对此我并不在意,然而某日我正携着惇儿倚在平湖玉桥上喂着湖中的锦鲤,静竹却蓦地死白着一张俏脸匆匆从外头跑进园中,喘吁吁地在我身前站定。
“王妃,蕙娘……蕙娘她……”她语气很是急促,然而却又含了那么一丝儿犹疑与恍惚,“她殁了!”
“你说什么?!”我亦大吃一惊,手中拈着的那点小米尽数撒进了湖中,惹来一群锦鲤争相抢食。
“蕙娘殁了。”静竹喘了口气,再次肯定地说道。
我朝着眉妩使了个眼色,她当即明白,寻了个由头便将惇儿带走了。我眼见她牵着惇儿渐行渐远,这才郁郁道:“是王爷的意思?”
如卫淩所说,惇儿身体应是无碍,可不知他存了怎生的心思,在拓跋朔面前却仍是作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心头一凛,只当是拓跋朔为了惇儿的事决意彻查,竟而疑到抑或迁怒到了蕙娘身上,下令将她赐死了。然而静竹却摇头道:“不是的,蕙娘是掉进池子里溺死的。王爷已经着人去查了,现下还不确定是自己失足还是受他人所害。”
“溺死?”我心头突突一跳,登时生了明晰的怀疑。蕙娘一贯小心谨慎,在这府中多年都安然无事,却怎地会突然好端端地就溺死了?尤其现如今为了惇儿体内积毒一事,她这个跟随惇儿多年的人自然首当其冲,在这当口她突然溺死,总会教人无法不去怀疑这其间必有情弊。
我正色望着静竹,“是在哪里溺死的?”
静竹敛眉道:“是南园。”
“王妃……”一旁绣夜亦回过味来,犹疑着唤了我一声。南园……我心头一凛,竟然是在南园!府中人人皆知南园是我甫进府时所居之处,后来我移居东园,那南园拓跋朔再未让他人入住,杳娘好端端地竟然会突然在南园溺毙,这可真是——处处明摆着指着我了!
我掸尽了掌心上沾着的碎米屑,拂袖便向着桥下走去,“她……现如今人在哪里?”
静竹与绣夜随即跟了上来,静竹应道:“安置在前院的奴仆房了,王爷已经下令通知她的家人来认领。”她说着便有些犹疑,“王妃您要去看看么?”
“自然要去。”我说着话,脚下也不曾停,很快便走出了园子,径直向前院走去。
我甫踏出园门,远远便见到一堆人围挤在左偏角的奴仆房前,见我过来,仿佛个个都心意相通般行了礼便低了头各自散去了,给我让出了一条实在宽阔的去路。我心下起疑,面上只不动声色迈了进去,一眼便见到拓跋朔正阴沉着一张脸在大厅站着,熙华站在他的身侧,小小声地不知在与他说些什么。见我进来,他微微一怔,几步便走到了我身前低低唤了声:“宓儿?”
我裣衽福了一福,“王爷,臣妾听闻……”
“你来作什么?”我话音未落,他便蹙眉斜睨了一旁以白布盖着的蕙娘的尸体一眼,颇有些郁郁道:“出了这样的事,没得沾了晦气,快回去!”
一旁熙华闻言面上便很有些不快之意,涩涩道:“王爷好偏心呢,妾身在此多时,也不见王爷体恤半句,姊姊不过才刚进来片刻——”
“刚才是你自己强要留下,现下又何必故意矫情呢?”拓跋朔语气颇有些不耐,不待她说完便草草打断,转向在门口候着的穆昌道:“带他去库房领些银钱,聊作蕙娘的安葬费用。末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帮衬着他将尸首领回家去。”
我这才注意到蕙娘的尸首旁蹲着一名中等身材的灰衣汉子,闻言一叠声道:“王爷明鉴,王爷明鉴啊,小人这婆娘惯得是小心谨慎,绝无可能会自己掉进湖里溺死,必然是被人陷害,被人陷害的啊!”
拓跋朔显然已经很是不耐,蹙了蹙眉,淡淡道:“此事本王定会彻查清楚,我这思贤王府绝不会是草菅人命之地,总之必会给你个交代便是。”
那灰衣汉子听了拓跋朔如是一说,垂头丧气地便要站起身来,目光无意中向着我的方向一溜,竟而蓦地瞪大了双眼,跳起身一手指向我身后站着的静竹便大声道:“是她——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买奶茶喝,死活买不到草莓的,很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