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天慢慢地黑了。对岸的敌人不时地打过来几炮,仍然不见命令过来,身后也已经能够听到隐隐约约的枪炮声了。一营营长周新体忍耐不住了,焦急地说:“我看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等等等,等到敌人控制了村庄、河岸,工事修好了,在敌人炮火下运动能行吗?照我看,不如直接冲过去算了!”二、三营长、教导员也议论纷纷,表示同意这个意见。团长、政委和我也同意这个意见,但不好表态。没有得到旅里的指示前,指挥员是不能擅下决心的,万一打过去了,旅里又要让向十七旅方向转移怎么办?团政委李震宇为稳定大家情绪说:“耐心等等,很快命令就来了!情况这么紧张复杂,怎么行动是个大事。旅里和纵队首长也得请示刘邓首长才能决定嘛,这需要时间!”
韦杰、肖永银、尤太忠此时正站在河边,焦急地等待着纵队指示,但由于联络不畅,纵队一直没有消息。在这危急时刻,刘司令员、邓政委和李达参谋长赶到了汝河岸边。纵队政委杜义德也赶到了,他看见韦杰就问:“怎么还没有行动?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韦杰忙说:“对岸敌人有多少,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从东面十七旅的方向过河?”杜义德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怎么能这样干?时间还够吗?四十六团已经在后边打响了。我们已经准备把四十六团牺牲掉了!”李达也抬起头严肃地看了一眼韦杰:“绕到那边去,那边就安全吗?”
强渡汝河(3)
邓小平的声音也很冷峻:“绕到东面走,部队次序打乱,影响士气,必须破釜沉舟!”
韦杰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被纵队、野司首长当面这么不客气地批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肖永银、尤太忠忙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韦杰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刘伯承严肃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了解情况吗?”
邓小平扭头对李达说:“打开地图,向他们介绍一下情况!”
李达在油灯下打开了地图,他指着地图说:“我们过沙河后,敌人发现了我们的战略意图,开始派部队向我追击,企图拦住我军主力,在洪河、汝河之间进行决战,以打乱我进军大别山的战略计划。现在敌整编第八十五师和十五师1个旅,约3万人,已赶到汝河南岸,后面追击我们的罗广文兵团整编第五十八师、四十八师、七师等3个师,其先头已经与我后卫四十六团接火,已离我们只有50里路了。”
韦杰、肖永银、尤太忠听得头皮发麻,这才感到情况的严重性。
刘伯承开口说道:“同志们,情况确实是严重的。如果让后边的敌人赶上来,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战略跃进,而且还有全军覆灭的危险。狭路相逢勇者胜!从现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敌人的飞机大炮,要从敌人阵地上打开一条血路冲过去!野司要从你们这里渡河!”
邓小平说:“现在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坚决打过去!”
杜义德和韦杰果断地布置:“十八旅先插到敌人中间,强行打开通道,十六旅接替十八旅大、小雷岗阵地,掩护全军渡河!”
李达接着说:“刘邓首长随十八旅行动!”
十八旅旅长肖永银回忆说:
我当时听到刘邓首长要跟着我们十八旅走,心里一愣,我们旅要从敌人中间杀出一条血路,那可是硬碰硬,你死我活,来不得半点含糊,子弹又不长眼,首长跟着我们太危险了!我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对他们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但首长跟着我们旅……”我话还没说完,邓小平严厉地瞪了我一眼:“不要管我们,你们打好仗就行了!”我忙接着说:“打好仗没问题……”邓小平立即打断了我的话:“那你还不快去打仗!”
十八旅立即行动起来。肖永银召集各团干部传达刘邓首长的命令和纵队的作战任务。大家一听刘邓首长到了六纵,到了十八旅,并且就在河边,顿时群情激昂,命令传达到营、连,不到一小时,整个汝河岸边就沸腾起来了。刘伯承司令员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真把战士们的斗志激起来了。十八旅在战术手段上,也采取了坚决措施,规定:“各团以一至九连的序列,排成4路纵队,一律枪上刺刀,手榴弹揭开盖,遇到敌人坚决消灭掉,所过之处不许留下一个据点,一个敌人,打开一条进军大道!”
刘邓首长是跟着五十三团走的。十八旅政委李震专门找到团长蔡启荣,对他说:“你们团一营担任保卫刘邓首长的任务,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付出多大代价,都要绝对保证刘邓首长的安全。”
五十三团一营有700多人,全部日械装备,在全团是战斗力最强的。蔡启荣自己到前边指挥战斗,留下政委李震宇带领一营,负责保卫首长。他对李震宇说:“万一我牺牲了,你负责指挥全团。”李震宇说得也很干脆:“好!我保证首长安全。”说完就立即带着一营出发了。
部队很快就行动起来了。五十二团、五十三团为第一梯队,五十二团在左,五十三团在右,并肩沿大雷岗,由北向南打;五十四团为第二梯队,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这时又来了情报,后卫正在和敌人激烈接火。邓小平果断地给野司作了三点指示:“一、各部门立即将机密文件全部烧毁,以免遗失;二、桥头之阻敌已被我们压缩到村里了,直属队接第六纵队后尾过河,不管飞机轰炸和敌人火力封锁,一定督促各单位跟上,求得迅速通过,以免前后接敌被迫作战;三、预定宿营地在彭店一带,过河后到齐一个单位即指定专人负责带走,以免遭空袭。”王玉彬:《第二野战军征战纪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年10月第1版,第200页。
强渡汝河(4)
杜义德也进行了相应部署,命令副司令韦杰负责全军过河,维护秩序,并且派人通知后卫四十六团,打到最后,过不了汝河,就地分散打游击,或者想办法转回鲁西南。六纵九个团中,四十六团是唯一的红军团,也是战斗力最强的团之一,杜义德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当时情势确实非常紧急。
杜义德随即赶到前卫团指挥作战。十八旅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终于在毫无遮蔽的平原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有人说,十八旅这场仗打得顺手,是因为国民党军第八十五师一一旅旅长、地下党员廖运周有意“怯战”,遇到解放军就往后退,让出了一条大路。
原六纵司令部参谋武英此时正在后方养伤,并没有参加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汝河之战,但在后来的淮海战役中,国民党军第八十五军一一师在师长、地下党员廖运周的带领下起义时,是他孤身进入包围圈内的国民党军阵地,接应一一师起义,脱离淮海战场。他也因此与廖运周结下了深厚友谊。关于汝河之战,他曾经问过当时任国民党军八十五师一一旅旅长的廖运周。他回忆说:
建国后有一次在北京,我遇到了廖运周,我就问他,为什么在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时在汝河边打我们?他对我说,他根本就没怎么打。解放军冲过来时,他就把几个团长找来,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你们要灵活一点,###打到哪个村庄,你们就撤出哪个村庄!”几个团长有点不解地看着他,他给他们解释说:“###是杀红眼了,不要命地往前冲,我们把枪往天上打,不能去硬碰硬。”这几个团长明白了,旅长这是要“保存实力”。后来为这事,八十五师师长吴绍周事后曾严厉地训斥了他一番,说是他把###放走的,是有意这么干的。廖运周就“据理力争”说:“要我顶也能顶住,可是打到最后,一一旅就完了,对八十五师也没好处。”吴绍周一听,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在国民党部队里,有人有枪就有实力,没有人枪了就是光杆司令。他吴绍周也是聪明人,这事就不了了之。
十八旅经过奋勇血战,敌人很快就后退了。十八旅派出去搜索的部队报告,在长达十余里、宽六七里的地区,已经看不到敌人的踪影。肖永银松了口气。
掩护大军渡河的重担全压到十六旅的肩上,尤太忠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十八旅政委李震在几十年后回忆说:
他们(十六旅)任务显然比我们艰巨。我们(十八旅)现在是从敌人的薄弱部位打开一条通路,把部队掩护出去,而他们则需扼住桥头堡垒里的敌人,使其不能前进一步。这样他们就得受敌人的三面火力夹击,并一直要坚持到天黑。
凌晨3点左右,尤太忠就把部队带上来了。他要用四十七、四十八两个团加上旅直,不到7个营的兵力,固守大、小雷岗和桥头堡,抗击敌人,掩护大军安全渡河。尤太忠首当其冲的是敌六十四旅,这个敌人更为顽固,打起仗来更为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