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人民为战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这一次,共产党人为实现“将战争引向国民党区域”的战略目的,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这块灾难深重的红土地。
大别山人民将再次经受战争的严峻考验,这块土地上的血,还没流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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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1)
刘邓大军的底子是原抗日战争中的一二九师,而一二九师的底子则是红四方面军。红四方面军就是从大别山起家的,刘邓大军中的许多指战员,很多都是大别山人,如陈再道、陈锡联、王近山、杜义德等。他们对于大别山,更有特殊的感情。如今,近20年过去了,许多地方还能看到当年红军留下的印迹。
当年随军记者团成员王匡后来回忆说:
在光山的白雀园乡,我在一个农民家里的木墙上,发现了有很多红绿纸条印的红军标语,看样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老东西了,但字体还很清楚,颜色还未脱落,上面写着:“列宁精神不死!”“卢李精神不死!”“纪念列宁,要参加红军!”“工农红军万岁!”这卢,显然就是卢森堡,李是李卜克内西了。我看到这些标语时,不得不佩服那时的宣传工作者的宣传技术,他们贴得这么牢靠,又贴在农民的家中,沿途我们还看到“集中优势力量,消灭敌人一路,保卫边区!”的五六尺宽的大字标语,是用红黄漆写的,因为写得与屋檐一样高,白军来了也不易涂掉。
在同一个地方的另一个木墙上,我还看到了一张土地革命时期的“光(山)商(城)边区人民革命政府布告”。
野司政治部组织部部长陈鹤桥的故乡也在大别山,他是在1934年秋,随红二十五军离开鄂豫皖边区长征的。他到大别山不久,他就写了一篇文章《回到革命的故乡——大别山》,在这篇文章中,他也讲道:
在光山县一个村庄,农民们在打谷场上争着告诉我们,他这个村庄在十五年前住过区的苏维埃(即区政府),他们都是农民协会的会员。一个青年农民很天真地笑着向几个河北籍战士问道:“红军是从俺们这里起家的,俺们都是老革命,你知道吗?”在场的同志们都兴奋地笑起来了。在麻城行军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给解放军带路,他同一个战士在前面边走边谈,老头问战士:“你干革命多少年了?”战士答道:“我到解放军来有一年零五个月了。”老头笑起来了,他说:“我在民国十九年,就当过区政府土地委员,领导过分土地哩!”这位战士很高兴地说:“你真是老革命,请多送我们几里好吗?”老头点点头说:“莫看我老了,也要送十几二十里呀。”在金家寨附近遇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她说从前她当过乡苏维埃政府的委员,领导过妇女反封建,接着她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农民说:“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当儿童团的。”又说:“这次你们又回来了,我们可要过上好日子了。”
8月30日,刘邓首长向部队发出指示,就提出“鄂豫皖子弟兵大回家”和“与鄂豫皖人民共存亡”的口号。这些“鄂豫皖子弟兵”都是红军长征时就离开了大别山,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刚到大别山,心情都是非常激动和振奋。六纵十七旅旅长李德生在他的《征程忆怀》中曾深情写道:
从息县渡口一过淮河,就进入大别山麓,看到与北方平原完全不同的景色,到处山清水秀,林木葱葱,已是江南风光。
大别山,我的故乡!我们终于回来了!
我是1930年从家乡——河南光山县(今新县)参加工农红军。1932年10月,随红四方面军踏上西进征途,经历了红军长征,八年抗日,转战千万里,离家已十七年,现在打回来,重新解放家乡的土地,我和许多老战士一样,心情十分激动。李德生:《李德生征程忆怀》,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9月第1版,第66页。
部队路过七里坪,离李德生的家很近了,十七年没有回过故乡,他决定回去看一看故乡的山水和亲人。李德生的母亲去世很早,那时他才五六岁,不很记事。父亲给地主当长工,辛辛苦苦干一年,连饭都吃不饱,两个弟妹也养不活,先后死去。李德生9岁就给人家放牛,14岁参加了红军。红军一开始长征,就和家里失去了音信,他想回去看看父亲。李德生:《李德生征程忆怀》,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9月第1版,第69页。这次护送李德生回家的是十七旅司令部参谋张方山。几十年后,他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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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2)
我跟着部队行军了几天几夜,有天中午10点左右,部队在一个叫枫树大湾的村子旁休息,我刚靠着一棵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通信员就过来叫我:“快起来,2号找你!”
2号是旅政委何柱成,他很喜欢我。我是在1938年参军的,那时我才12岁,父亲病死,奶奶、姐姐先后饿死,母亲改嫁后,那家也穷,她就领着我到处托人,准备给我找个能吃到饭的地方,我就这样参了军。我刚参军不久,部队精兵简政,说我年龄小,让我回去。我说什么也不走,还哭着说回去连吃饭都成问题,要不了多久就得饿死。情况反映到新一旅政治部主任何柱成那里,何柱成听着就难受,他对给他报告的干事说:“别说了,别说了,把他留下!”我不但留下来了,还被组织送到了延安抗大学习。毕业后,本来要把我们这批抗大学生送到东北去,但刘邓大军刚在上党打了个胜仗,连排干部消耗很大,刘邓也很喜欢知识分子,让政委去要人,结果,抗大七分校1000多名学员就留在了晋冀鲁豫军区。我被分到了六纵参谋处当了见习参谋。有次何柱成到纵队开会,正好看见我了,一下子拉住了我,说:“小鬼,你还活着呀,你怎么在这里?”我也非常高兴,给他说:“我是抗大毕业后,分在这里的。”何柱成一听,咧嘴笑了:“是大学生,不简单。走走,跟我回十七旅去!”纵队参谋处长王毓淮不高兴了,冲着他叫:“他是纵队的,你怎么能说要就要走了?”何柱成说:“这是我们的人,不信,你问他!”硬是把我拉回了十七旅。
何柱成在枫树大湾把我叫来,对我讲:“小参谋,给你一个任务,1号要回趟家,你带一个骑兵班跟着1号回去。”我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何柱成又把我叫住了,问我:“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我让你带一个骑兵班是什么意思?”我忙严肃地说:“知道,政委放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要把首长安全地带回来!”
李德生的老家叫李家洼,到了村口,我忙带了两个战士到村庄看了看,村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老乡们都跑光了。找了半天,只有一个老太太,眼睛也瞎了,我报告了李德生,李德生忙赶过去和她拉家常,当她知道是李德生时,就立即跑到村边吆喝:“都回来吧,是德生儿回来了!”
老乡们还没回来,李德生就等不及了,忙骑马赶到自家门口,他愣在了那里,家里别说是人了,连房子都没有了!
在瞎眼老太太那里,李德生打听到了叔叔家。他忙赶了过去,叔叔也跑山上去了,家里只有一个叔伯嫂子,但她一听到马蹄声,就藏在床下,我带着警卫员满屋找,才把她从床下请出来了。她一出来,吓得浑身发抖,李德生颤抖着说:“我是李德生!”她惶恐地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了一阵,这才认出来了,开口就骂了一句:“你这个死德生,把我都吓死了!听见骑马声音,我还以为是中央军呢!”她忙跑出来,大声地喊:“是德生回来了,是德生回来了!”
老乡们这才回来了,见到李德生,亲热得不行,把田里的稻子割了喂马,李德生不让,但老乡们说什么也不行,非要这么干,还忙着给战士们派饭。老乡们都围上来,好奇地看着他,摸着他穿的灰布军装,羡慕地说:“你穿得这么好啊!”其实李德生穿的也很简陋,只是大别山的老乡太穷了,个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土布衣服。
李德生的叔叔也回来了,在交谈中,李德生才知道,他参军后,父亲因为是红军家属,被国民党抓去关死在外地。受苦一生的老人,最终没能看到儿子回来,没能看到革命的胜利!
中午时,其他战士都被老乡拉去吃“派饭”,李德生的警卫员和我到他叔叔家,李德生和他叔叔拉着家常,他叔叔用细茶招待我们。细茶是茶叶碎末,在大别山很珍贵,只有最亲近的人来了才拿出来招待。中午就在他叔叔家吃的饭,一个人一碗面条,面条上还有块鸡肉,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又黑又硬又咸,咬也咬不烂,但我们也不好意思不吃,剩在碗里那多不好看。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它吃掉。我们吃完饭,他叔叔把碗拿走了,脸色也不好看。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下午我们就走了,出了村,李德生对我说:“今天回家,咱们办了件丢人事!”我还以为是群众纪律出了问题,我们来时何政委也嘱咐过我,到了首长家,要特别注意群众纪律,要给老乡留下好印象。所以我对李德生说:“首长,你放心,出村时,我都去检查了,喂马的稻子也付过钱了,也给老乡家的缸挑满了水,地也扫了。”李德生说:“不是这个事,我是说咱们吃饭,吃面条时,面条可以吃,但肉不能吃。老乡家里穷,来客人了,要面子,在上面放块肉,客人也知道,一般都不吃。这次不吃,下次可以再用,我也忘了这事,咱们这一吃,以后你让他再到哪里弄块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