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苏离离不咸不淡道:“祁公子今日不在平原王膝下伺候,却来此闲谈。”
祁凤翔自己再斟一杯酒道:“我想了半日,觉得你这里最好。方才来了,果然很好。”
“我这里有什么好?祁公子征战之人,就不怕晦气。”
祁凤翔摇头:“棺材并不晦气,却能参悟生死。你方才没回来时,我与你的棺材聊得很是投机。”
苏离离一向以为只有自己才与棺材说话,不想祁凤翔也省得这静默中的沉蕴。苏离离默默审视不远处的一口薄皮棺材。因为修葺店面,原先存下的木料已所剩无几,院子里空旷许多。
“那天的事,张师傅跟我说了。”
“哦?”
祁凤翔正色道:“你那位老仆之死与我无干。我险恶之事敢为,有些事却不屑为之。”
苏离离默然,既不信,也不疑,只揣摩不透他今日来意。祁凤翔也不再辩,又将杯中酒饮尽,再斟一杯,笑出几分冷意:“苏姑娘大可放下心来,我并非妖魔鬼怪,今日来此也不是做祟。”
苏离离忍不住微微一笑,应道:“大节之下,万家团聚,祁公子反显得落寞了。”祁凤翔点头,“有时越是家人,倒越是生分。越是熟人,倒越是疏离。言笑谈吐,无不顾及,倒不如找个不那么熟的人,还能聊得坦然有趣。”
苏离离仰天道:“你心有所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最近却闷得紧,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翻覆之下,仇已释,爱已别,亲人离丧,孤身只影,才觉天地茫然。这番话听来像是寻常抱怨,此时却觉祁凤翔能解她深意。
祁凤翔狭长的美目淡淡一扫,足将冬日严冰融成涓涓春水,语调微扬,含笑道:“苏老板就没想过嫁人么?”
苏离离听他说得轻佻可恶,眼睛一竖,怒道:“嫁人!老子有房有业,有吃有喝,凭什么!”
苏离离初见祁凤翔,便成了老鼠见猫的定势,再见之时,也无不抱头逃窜。只在扶归楼稍微扳回一城,却从未如此豪放地蹦出市井粗话。
祁凤翔一听之下,大惊,竟端了杯子愣住,半晌才一脸诚恳地喟叹:“这个……确实有些难嫁啊。”
苏离离一拍桌子,痛下决心道:“不错!我还有棺材铺,我要做棺材,卖棺材!”
“嗯?还要撬棺材?”
苏离离不管他微讽的语调,直言道:“这个也不一定,有条件就偶尔为之吧。”
祁凤翔眯起眼睛给她斟上酒,举杯道:“那祝你棺材铺财源广进。”
苏离离将他杯子一碰,“也祝你得偿所愿。”
祁凤翔一愣,见她笑得心无城府,没有迎附,没有猜疑,只得一份磊落义气,心底有什么空落的缝隙被慢慢填满,一仰头,杯中酒一滴不剩。不用说破,倒有了剔透的相知之感。
很突然地,他邀道:“苏姑娘近日既然闲着无事,能否随我去一趟冀州?”
“冀州?那是谁的地方?”苏离离诧异道。
祁凤翔道:“现在是冀州守备陈北光占据着,他北接燕、云,兵强马壮,我们实力不及,正与他结盟。所以,我只能悄悄地去。”
苏离离实在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等等,你去做什么?哦不不不,你不用告诉我,可是你要我去做什么?”
祁凤翔莞尔一笑,风清云淡,“你不是无事可做么?”
苏离离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苦脸道:“我可以说不去么?”
祁凤翔手指抚着白瓷杯口,不知思量什么,沉吟道:“这样行不行?你现在没有木料也做不了棺材,你随我去一趟冀州。下个月修葺皇宫的木材运进京,我替你弄出一批来。”见苏离离踌躇,他补充道:“此去不要你杀人放火,不要你偷奸耍猾,不要你出生入死,我把你带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少你的,可好?”
苏离离极其怀疑地竖起一根手指,道:“一根头发丝都不少?”
祁凤翔点头,“可以,不过你自己梳掉的不算。”
他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苏离离也无可挑剔,忍不住又道:“我们先谈一下木料的材质、成色、数量……”
祁凤翔大大地皱眉,叫道:“苏老板,你怎么这般庸俗。我这高洁的情怀难道像是骗子?还是只骗几根木桩子的?”
苏离离听他说起自己前几次说的话,忍不住嘻嘻一笑,确凿无疑道:“我是小人。小人就是这样俗的!”
*